张潇严肃地说道:“无论如何,十五年前和今天的事情都需要进行调查。”
“恕难从命。今天发生的事情,我们可以配合调查,但十五年前的案件,早就已经有人调查过了,只不过因为事关重大,所有涉事成年人全部在大火中死亡,而且涉及了太多未成年人,怕影响不好,所以结案之后,案件便被封存了。以你的身份……”洛妍轻咳一声,说道,“怕是没有权限看到。更何况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那些事已经没有任何物证可以支持了,我们几个人上嘴皮碰下嘴皮说出来的话,张警官你敢相信吗?”
看到张潇和洛妍互不退让,宋韵脩打了圆场说道:“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韩天凡现在在哪?我们过来调查,就是因为他在这里失踪了,失踪前给我们留下了‘夜明’的信息,丰致行,你现在老实交代,韩天凡在哪里,他还活着吗?”
丰致行从刚才起便一言不发,听到了宋韵脩的提问,怪笑了起来:“你是说前几天那个小警察吗?”他向洛妍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道,“你问她啊。”
张潇和宋韵脩两人用探究的表情看过去,洛妍表情有些难看,她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而问丰致行道:“我也有问题想问你。第一,那个人交给你们的东西在哪;第二,十五年前,院长让你们犯下了哪些案子,把那些案件的受害人和买凶者的清单提供出来;第三,你用来接生意的暗网的地址,以及国内客户的名单。”
丰致行嗤笑道:“你真是狮子大开口。我今天交给你,明天我就会和致远一起死在看守所里,我凭什么告诉你这些?”
洛妍说道:“凭我能想办法保住你弟弟的命。他精神和智力都有障碍,没有办法放他在社会中生活,但我会把他送进安全级别最高的精神病院,让他一辈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安安稳稳地活到寿终正寝的那一天。这是你欠他的。”
听到这里,丰致行的表情有些松动。
三十年前,他还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家境优渥,父慈母爱。哪怕自己调皮捣蛋把家里的东西摔坏,母亲也总是轻轻抚摸着他的头,从来没有因此斥责过他。
五年后,当他听说母亲怀孕的时候,他和别的孩子一样对弟弟非常开心和好奇,经常趴在母亲的肚子上感受着弟弟的胎动。但是渐渐的,随着母亲的肚子越来越大,他发现父母的注意力渐渐集中在那个还未出生的孩子身上,他幼小的心灵有一些不是滋味。
那一天,他像之前一样,在玩闹的时候不小心将皮球扔到了母亲的肚子上,他的父亲突然勃然大怒:“你这孩子,都说了多少次,要玩的话出去玩,离你母亲远一点!磕着碰着怎么办?太没有规矩了,真让人失望!我希望你弟弟出生后,你能更约束自己的行为,好好给弟弟做个榜样。”
从来都是家里小王子的他一下子红了眼圈,把皮球狠狠砸向了大花瓶后转身跑回了房间,被子蒙着头哭泣起来,花瓶碎裂的声音、母亲的叹息声和父亲恨铁不成钢的骂声在耳边回响,迟迟不曾消失。
他在房间里躲了一整天,保姆在门外劝了他好几次,想让他出来吃饭。最后,父亲严厉的声音响起:“爱吃不吃,好好饿几顿还能长点记性!”
愤怒和不甘的情绪在他心中阴暗的角落不断生长着。
深夜,饿得难受的他终于从房间里。他以为家里的其他人应该都已经睡着了,便偷偷出来找零食吃,没想到却在楼梯口看到了扶着栏杆喘粗气的母亲。看着母亲用慈爱的眼神看着孕肚,双手轻轻抚摸着肚子,名为嫉妒的感情瞬间吞噬了他的理智,他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母亲的身后,鬼使神差地从背后轻轻一推,母亲就像皮球一样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那个晚上,父亲和保姆将母亲送到了医院,彻夜未归。他一个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他盯着自己的双手,一种强烈的内疚感涌上了心头,掩盖了一丝掌握生死带来的隐晦的快感。
第二日下午,父亲和保姆两个人回来了,带来了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那个孩子,就是丰致远。
从那天起,父亲对他的态度就彻底变了,不允许他外出上学,也不允许他接近弟弟。父亲辞退了保姆,开始居家办公,同时承担起了教育孩子的工作。从那以后,他便不再拥有童年的快乐和自由,每日被关在房间里学习知识,稍有违逆,就会换来名为教育的鞭子。
他觉得父亲可能隐约察觉到那晚发生的事情了。
可能因为对自己太过失望,父亲对弟弟的成长充满了期待。但随着弟弟的成长,父亲渐渐意识到,自己的小儿子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因为脑部受损,别的孩子轻易就能学会的东西,他要经历无数次的失败才能学会,他也无法感知别人的情绪,不能理解别人的喜怒哀乐。
这些父亲都忍了下来,直到有一天,小儿子将专门买来用来陪伴他的小猫开膛破肚后,父亲终于崩溃了。
弟弟手里握着半截猫咪的肠子,嘴角还残留着几根猫毛,满手满脸满身全部都被染红了,但他依然笑嘻嘻地看着父亲和哥哥。鲜血淋漓的画面冲击着两人,父亲哀嚎着冲出了房间,他从来没有听过如此凄厉的悲鸣,而他则轻轻抱住了弟弟,低声说道:“放心吧,我会一辈子照顾你的。”他感到自己的脸和手上也湿漉漉的,他轻轻用手碰了碰脸,才发现自己脸上竟带着一丝笑意。
那晚之后,父亲再也没回来。
没过多久,一个满身风尘气息的女人住进了他们的家,颐指气使地告诉他们,从今以后要乖乖听她的话。弟弟呵呵地笑了起来,那女人似乎感受到了嘲弄,一巴掌扇了过去,一脸嫌恶地骂道:“闭嘴,你个没用的傻子!”
又过了一段时间,那个女人把他们送到了孤儿院,便离开了。从此,二人的生活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这里的生活令他们惊喜。自从那个女人来后,他们便经常食不果腹,但是在这里,他们每天都能吃饱饭,睡好觉。他们不能理解为什么其他的一些孩子会对这里这么反感,对他们来说,这里便是天堂一般的存在,而院长,就是他们的再生父母。
在孤儿院住了一年后,院长交给他们两兄弟一项任务,并保证一旦他们完成,就会在孤儿院里衣食无忧地生活下去,而代价就是那个自私又贪婪的女人。他看着弟弟以外最后的亲人断了一条腿还在火场里拼命挣扎的样子,觉得又畅快又好笑,而弟弟则在旁边一边鼓掌一边欢呼:“哥哥看啊,火!火啊!好大的火!”那时候,他觉得心里的有些东西和火焰一起被烧掉了。
而几年后,他们再次看到同样嚣张的烈焰,那火焰正在吞噬着自己赖以生存的新家和对自己抱有期待的院长。出乎他意料的是,他并没有感到痛苦或愤怒,反而有一种更加自由的快感。他拒绝了洛妍提供的资助和帮助,而是拉着弟弟继续相依为命地生活在那个对他来说,象征着重生的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