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女孩子穿裙子的时候是不是要穿打底裤，那个打底裤是不是腰子高高的，裤子厚厚的，你是不是要酌情考虑到这一点给人家小姑娘的腰身稍微放宽半公分到一公分？”

“你做衣服的，尤其是给大众做衣服的，最忌讳就是一味地去追求你们‘设计师’眼里的好看。”

“我也希望我的顾客各个长得和我们用的这个假人模特一样，干干瘦瘦的，多好啊，我都不要去头疼尺寸了噢。”

“可现实生活中你觉得可能吗？人有千面，而你要做的，就是通过自己的设计，自己定下来的剪裁，为大千世界里面那群看中了你设计的上帝们设计出一件不管他们身材怎么样，穿了都能好看的衣服。”

“你如果做不到，那你注定是失败的。”

老师傅说完，拿着自己随身携带的保温杯慢慢悠悠地喝了口茶，看着若有所思的何旭，嘴角浮现出了一丝微妙的笑意。

说实在的，他其实非常喜欢这个年轻人。

他年轻时是魔都里响当当的裁缝，后来上了年纪之后，他又带着自己的家人搬来了杭城，成为了凌云服装加工厂里面专门负责定制打板的师傅。

这些年里，他接触过形形色色的设计师，大多数人通常都只是把自己的设计稿往工厂一丢，最多在打板和准备批量生产之前过来看一眼，就不再过问，却少有像何旭这样甘愿跑来工厂拜师学艺的。

老师傅知道，自己眼前的这个青年，是真的喜欢衣服。

就像年轻时的自己。

他渴望看见经过自己加工的布料绽放在大千世界里的模样。

每当他看着那些来自己店里定制成衣的顾客们穿上新衣服开开心心昂首阔步走到大街上的瞬间，他都觉得自己像是完成了一个独属于彼此的、小小的奇迹。

可生活不就是由这无数个小奇迹推动起来的么？

回想到这里，老师傅的目光逐渐变得有些悠远，连带着那张日常习惯性喷射毒液的嘴都变得温柔了不少。

“师傅准你休息一天，多去大街上逛逛，看看大家的身材大多数都是什么样的，都有什么不同，又有什么共性。”

“等你发现了这一点，打板做出来的衣服就自然不一样了。”

老师傅望着何旭，就像是在看着一个崭新的希望。

“你们这些学过所谓的时尚经营管理的后生总喜欢把你们设计的衣服裙子叫作‘快消品’，可你们想过没有，这个世界上很多人终其一生穿的都会是这些‘快消品’，他们会穿着这些衣服走向人生中每一个重要的时刻，而你们真正要做的，就是确保你所设计的每件衣服，都能在客户需要的时候绽放出无与伦比的光彩。”

“哪怕只是一件‘快消品’，也可以充分地拥有足够的魅力，去让人将它和自己回忆一起放在衣柜里珍藏一生。”

“哪怕你设计的衣服在市场上只卖五块钱，你也要去做一些真正漂亮的，尊重人的衣服，而不是那些看上去便宜又廉价的丑东西。”

这话就像一双巨手，骤然地推开了何旭心中紧闭已久的心窗。

能将一切穿透的阳光就这样毫无防备地照向了他心中尘封已久的角落。

霎时间，一切的迷茫和徘徊似乎都找到了应有的落点，变得不再飘飘荡荡，无地可依。

“我明白了师父，您等我回来，我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案。”

老师傅慢悠悠地喝完了保温杯里最后一口茶，冲着何旭狂奔的背影没好气地笑骂了一声，“慢点儿小兔崽子！别摔着咯！”

何旭飞快地向前奔跑着，无数的树木飞速地从他面前略过，带着西沉的阳光，变成了一片片璀璨的光影。

一切都是那么的疯狂，却也充满着让人为之沸腾的可能性。

他终于明白，原来他不一定要从一开始就做什么新锐品牌的创始人，也不需要一定成为什么高定的设计师。

他只需要抓住服装设计最原始的出发点，为那些愿意为他的设计买单的人带来最单纯的美好，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