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写罢,将纸揉成团子,趁人不察时悄悄掷在宝玉桌上。
宝玉一愕,有些吃惊地看着黛玉。
黛玉却如无事发生一般,微微一点头,便转身去将自己已晾干墨迹的诗作交给丫鬟呈上去。
黛玉清了清思绪,回到现实中来。
她清澈的目光落到桌上的一只漆盘上,那是元妃今夜赏下来的东西。
漆盘里是一部新书、一方宝砚,还有两对新样各式金银锞。
黛玉随便看了一回,便让紫鹃收起来,又催她和其他人快去休息。
丫头们确实都累了,收拾了一回就都去休息了。
秦雪却精神百倍。
她晚上一直跟着彩云看灯火,才交了差事回来。
守灯火时秦雪虽是佯装低头肃立,但悄悄地连元春头上金钗镶了几颗珍珠都看清了,兴奋得不行。
自她回来,一张嘴里叽叽呱呱地只要拉着众人说个不住,晚间紫鹃因为要陪侍黛玉,所以也在席上,这场面她虽也觉得新奇,到底比秦雪稳重多了,所以只是含笑听着。
值夜的婆子来催过几遍,房内才熄了灯各自睡下了。
秦雪在床上却始终睡不着。
今夜见到元春的真容,果然如想象中一样端庄贵气。
那是裹在绫罗绸缎、珠翠宝石之中,环绕在宫娥内监簇拥内的一个雍容的美人儿。
这美人整夜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就连小到眉梢的一点轻轻的动作都体现出她良好的仪态,便是最严厉的教引嬷嬷也挑不出半分错处来。
秦雪一直偷偷在打量贾元春。
她发现元春一整夜也没有认真吃过什么东西。
娘娘面前的桌案上精心布置了各样的佳肴酒水,撤换了一轮又一轮。
从冷盘、热菜,再到鲜果、细点,她一直是优雅点头,间或示意身侧侍膳的宫女为她拣一两样菜。
只不过略尝尝,又搁下了。
秦雪看得直摇头。
浪不浪费的就先不说了,咱们就说吃这么少是真的可以吗?
秦雪想起在现代时看过清代末期一些人写的回忆录。
那里头说,皇帝吃饭时,即便是爱吃的菜也一概不许多吃,侍膳的太监给少夹几筷子,就要撤下去。
你说这皇帝当得还有什么意思。
封建帝制真的害人啊,看给人好好的姑娘折腾的,连顿饱饭都不敢吃。
秦雪一边叹着气,一边才慢慢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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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御书房内仍是烛火通明。
一张黄花梨长案上垒着满满的奏折,延嘉帝手持一支朱笔慢慢地读着,间或批上几个字。
小庆子垂着头侍立在一旁,一声儿也不敢言语。
只是偶尔手脚麻利地添茶、磨墨、剔烛,或是将一叠批过的折子仔细放进锦匣中。
外头传来报更的声音。
小庆子如坐针毡,他犹豫再三,终于开口劝道:“陛下,已是四更天了,歇歇罢。您关心国事,也得保重龙体。何况……今日还在节里,百官休沐、闭朝三日,这折子虽多,却也不急在这一时呢。”
延嘉帝听了,将朱笔搁下,右手食指和拇指轻轻按压着眉心,笑道:“四更了?怎么已是这个时候了,我竟不知道。”
小庆子马上跪下道:“奴才们该死。是奴才们当差不经心,没能及时提醒圣上,误了圣上歇息的时辰,伤了龙体,奴才们甘愿领罚。”
延嘉帝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太监,随口道:“起来罢。‘龙体’也不是这样容易便伤得的。否则,那些妖人、反贼也不必苦费心机谋划着行刺了,只等着朕漏夜批折子自伤也罢了,岂不省事?”
小庆子忙爬起身来,恭敬道:“谢陛下宽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