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不长眼的蠢货!”炸雷般的怒吼震得耳膜发颤。
皮靴主人几个迈步走到她身前,手指骨节捏得嘎吱作响。
朝天暗呼倒霉,无意之间竟撞到了羊角男。虽说此前两人并未打过照面,但保不齐姬羽眠和周源在附近。
“对不起…”她垂着头,细若蚊蝇的尾音消散在风中。
“你这臭小子!”羊角男投下的阴影完全笼罩住她单薄的身躯。
“这可是刚收的鹿皮靴!”他突然泄了气似地蹲下身,指尖心疼地拂过靴面上的暗纹,“要真划破了,老子要剥了你的皮!”粗粝的嗓音里竟掺着几分委屈。
朝天趁机将手探入衣襟,纳戒在掌心泛起微光。当她抽出月引草时,几片黄色的花瓣打着旋儿飘落。
“对不起,这个给你…”
他两根手指捏起蔫头耷脑的药草,“就这?”粗眉拧成一团,“下次再撞来,可没这么便宜!”
人群从四面聚拢,羊角男揪着她嘀嘀咕咕抱怨了不停。朝天疆着脸思索跑路的可能性。
“老羊,库房急等验货。”周源站在离二人三尺的位置,面色僵硬,神经质地搓着刀柄。
“唉!”老羊终于打住抱怨。
随着他小山般的身躯移开,朝天猝不及防撞进周源紧缩的瞳孔里。对方喉结剧烈滑动,攥着刀柄的指节泛起青白。
“这眉眼怎么这么眼熟…”周源含混的低语飘进耳中。朝天注意到周源的眼神聚集在她身上,猛然旋身。
围观人群自动裂开缝隙,却在通道尽头涌来雪色暗纹——姬羽眠路过带起的风尘拂过她鼻尖,混着某种清苦草味。
朝天盯着对方衣襟若隐若现的绣文,视线随着那平稳起伏的胸膛缓缓上移。午日阳光正巧被金属挑檐装饰反射,为他垂落的发丝镀上金边。
“商谈时辰已至。”
朝天猛然回神,左挪三步右移两步,雪色身影始终如影随形挡住去路。
姬羽眠到底是认出她了还是没有?
“这小崽子刚蹭脏老子新靴!”老羊像个无事人扯着嗓子嚷嚷,丝毫没读出气氛的诡异。
“别耽误时间。”
眼角瞥见熟悉的身影,朝天直接开溜。
姜盈一脸诧异,倒是没说话将她搂在怀里。
“姜姐,镇上谈崩了。”柜头先生凑仔姜盈耳边轻声道,“妖族咬死要提前交货。”
“镇上的人怎么说?”
“宁可赔钱也要拖!”他苦着脸,“还说等妖族拿到货,自会求着继续合作。”
声音虽轻,修士的耳朵听得清清楚楚。妖族的人装模作样点头,主动退到旁边腾地方。
朝天扒拉姜盈的袖子,“和妖族的订单出现问题了?”
“这集会最后一日是第一个交货日,但潮海镇把囤货全卖了!”姜盈揉了揉太阳穴,“妖族还发神经要提前后面的货期。”
“最关键的是,他们居然觉得这么折腾,妖族还会接着合作。”柜头先生翻了个白眼。
朝天回想起之前镇民闲谈时说的话,“隔壁镇招来个药材大老板,便赶上干旱减产,急得半夜来敲严力门借货。”
“怪不得前些天严力老往仓库钻,敢情是给隔壁镇救急呢?”
“虽然严力总是散发善心,但不至于做赔本买卖?”
朝天又道,“街口王婶嘀咕,隔壁镇的地契文书怕是要被收回去…”
话音未落,柜头先生猛地一合手掌,巴掌声吓了慢吞吞朝这边走来的药堂老板一跳。姜盈跑到药堂老板面前嘀嘀咕咕说着什么,他一脸不愿地应和了几声,然后贴着街道墙面进了屋内。
姜盈把打听来的消息一摊,三人对了个眼神,终于将事情经过还原出来:隔壁镇种药材遭了旱,掉货时说好拿地契抵债,结果半路杀出来个阔佬把地皮全包了。隔壁一夜暴富,直截了当地赔了违约金。
“我猜,隔壁镇赔付的违约金没有想象地那么多。”收获两人疑惑的目光,朝天解释道,“潮海镇嘴上说着赔违约金,实际上只提了第一期的违约金。按照实际培植周期来看,第二期和第三期的交易肯定会受到影响。若他们真的想抓住妖族这个大金主,早该把二三期违约金也摊开说。”
“再者,这几日监察队天天往严家村跑,排除巡逻不说,八成是去捞海货补药材的窟窿。”
姜盈抿了抿嘴,“严力又精明又糊涂,对隔壁镇同病相怜,当初签的违约金怕是没几个钱。想着拿到地皮扩产,后两期总能填上。”
柜头先生叹气,“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赶交货日出乱子。其他商行都知道我们花了多少精力,这下我们变成笑话了。”
“违约金轮不到我们垫,暂且不用担心现金流。”姜盈勉强拉平下垂的嘴角。
朝天突然拽住两人衣袖,“妖族真正想要的,恐怕是潮汐洞的海产吧?药材就是个幌子。”
“醉翁之意不在酒!”
“潮海镇或许固步自封,小看了妖族的力量,但严家村的重要性,他们还是很清楚的。”朝天望向妖族站立的地方,客栈老板正对着姬羽眠点头示意,“无论如何,这桩买卖肯定能成。至于哪边先松口,这就不是商队能够把握的了。”
“姑娘通透!”柜头先生对她竖起大拇指,转头哭丧着脸,“当夹心饼就夹心饼吧。姜老板咱们往后还是倒腾山货实在。这种劳心劳力的生意,真减寿啊。”
姜盈眼睛突然亮起来又马上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