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渐渐亮起来了,那光亮蔓延到眼前,带来丝丝清新的气息。
伤口很深,不知何时血已经止住了,宁言希便卸了力道斜倚在木桩旁,双手置于湿润的泥土上,猜想着来年春天这里的模样。
他听见有些沉重的脚步声,却并未动作,一抬头意料之中地对上了一双眼睛,有些无奈又溢满疼惜,刹那间心中安稳,只觉得自己下一刻便可以沉沉睡去。那人却蹲下身子,拉起他的胳膊去瞧那吸饱了血水的衣料。
“宁少侠竟也学会骗人了,”李清潭不知从何处摸出一瓶伤药,不顾人微弱的反抗,略显强硬地往伤口上撒,“采个药将自己弄成这般模样。”
宁言希一时接不上话,便嘿嘿笑了几声,翻起眼皮瞧了眼面前人的肃穆神情,略显心虚地去拉那青色衣袖,“李清潭,你还是这幅模样比较顺眼。”
李清潭哦了一声,伸出手作势要解人衣带,宁言希吓了一跳,身后倚着树桩面前又被人圈住避无可避,只能一边拿完好的手臂捂住胸前一边瞪着眼睛叫,“诶!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还非礼人呢?”
李清潭却轻巧地拉开了他的手臂,却听刺啦一声,那人很不客气地用力撕下了一块衣襟处的布料,刚刚好能包住伤处。
宁言希有些尴尬地收回手去,又转移话题道,“那魔头也并不如何厉害,最后还是被本少侠一剑封喉,可惜你不在我旁边,没能亲眼得见。”
那李清潭却并不言语,只低下头温柔细致地包着那伤处。太阳已经完全出来了,宁言希只觉身上暖烘烘的舒服极了。
“李清潭,你眼睛已经好啦?”宁言希叽叽喳喳的,似乎格外欢喜,“什么时候好的?你是好了就来找我了吗?”
李清潭便蹲着身子缓缓抚平宁言希衣衫上的褶皱,缓声道,“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家?”
“现在吗?”宁言希只觉累得很,脑袋昏昏沉沉几乎变成一团浆糊,此时此刻也不过强打精神,要他即刻下山是万万不可了,“我没力气了,不如我们先在此处勉强睡上一刻,我再带你回去。”
他顿了下,想起这人很爱干净,无论身处何时何地也不忘沐浴更衣,及腰长发打理得黑亮顺滑,衣物也总是干净整洁,凑近了还能闻到淡淡的清香。他又想起李清潭失明后不便沐浴,便只能自己将人扶进浴桶里,一开始他不太放心便隔着屏风守在外面,那人果真行动不便跌了几跤,他便只能蹲在浴桶旁边帮人清洗那头很漂亮的头发…
他的思绪飞得很远,又很快收回,见那人久久不语便有些尴尬地继续道,“你若是受不了,我们便即刻下山也好,等到家了再休息,想来使轻功也用不了几刻。”
宁言希眨了眨眼,用那双圆润杏眼偷偷打量面前人,却发觉李清潭此刻面色也并不如何好,透出一些困倦的温柔,酸涩感陡然溢满胸膛,他想,还是让李清潭担心了。他总以为李清潭是淡然的,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的心泛起波澜,只有那双狐狸眼睛在戏弄自己时会泛出许多光亮。宁言希也并非什么任人摆布之辈,小时候尚凌霄总仗着自己悟性强天赋高而戏耍他,他也从不忍让总会偷偷反击,可对上李清潭,却有些不同了。
他想不出有什么不同,两人默了片刻,宁言希心说或许李清潭还未消气,这事情说来也是自己做的不对,便继续道,“李清潭,你是不是赶路也赶累了?”
他惯性似的伸手想去拉那人直直垂下的发丝,却被很微妙地躲开了,便有些尴尬地收回手去,也不敢再去拉人的青色衣袖,强压下有些委屈的情绪道,“你要是走不动我就背你下山,倒也耗费不了多少力气。”
李清潭似乎终于缓过神来,一抹红却蔓延到了那细长眼尾上,他伸手抚了抚宁言希那包得严实的伤处,一开口嗓音有些沙哑,“宁少侠倒是厉害,伤成这样竟还要逞强,莫不是真的不清楚自己如今是何状况?”
宁言希却愣了,紧接着那阵委屈却爆发出来,他心说这次确实是自己做错了,脑袋里却丧气得很,嘴上便也不饶人起来,“那李公子便自己下山吧,我这般状况于你而言也确是个拖累。”
说罢便扭过头去不再瞧面前人的神情,只觉自己一片好心当做了驴肝肺。紧接着又有些矫情地想,他便是真的命丧密林,李清潭又是否会流下哪怕一滴眼泪呢?
未等再往下深想,他却发觉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到了手背上,又顺着肌肤滑下手腕。宁言希愣了愣,又转过头去,恰好看见李清潭面颊上的那道泪痕。
“小希,你傻不傻?”李清潭似乎对这一切无知无觉,只是颤着声音去拉宁言希置于膝上的手腕,“你如今这样还要用轻功?要不要命了?”
“我…”宁言希皱着眉很是不解,“轻功而已,李清潭,你是不是太小瞧我了?我虽说在同辈里并不如何出类拔萃,却也不愿任由他人戏弄…你若是嫌我武功末流,也可直说,不要这般拐弯抹角,我听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