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他们看着彼此的瞳孔，就像镜子一样。透过它两个人都能看到彼此。

“怎么了？场地君，一言不发的把女生带到摩托车上开走，到了地方又不说话是什么意……”

“我见到你时第一眼就被你迷住了。”

场地圭介开头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说话都不过脑子只知道有什么说什么。

“当时你坐在课桌上咬着笔，我当时心里想的是这个女生可真漂亮啊……说实话我一开始喜欢的是‘名取裕子’的类型，但是你一出现我之前所有的标准都没有了。我当时就在想要是她可以成为我的……不，只要可以说上话就好了。然后我就并不满足于朋友了，渐渐的想，要是她可以和我在一起就好了。然后就一鼓作气下手为强了。”

“然后……就难过死了，你知道吗？我也觉得自己和你不相配。你喜欢看书但我根本无法理解这些东西，我本来成绩就不好……”

“我到底在胡乱说什么啊！”

他抓狂的抓了一把头发，崩溃的说道。

“我们分开的那一段时间里，我有好好反思过的……觉得自己真的做了一件特别特别蠢的事情……我真的……非常抱歉，对不起你……对不起老妈……对不起大家……像个笨蛋一样……”

“可我是真的……真的非常喜欢你……”

“事到如今你为什么能说这种话来？你自己真的相信吗？”她打断了他，语气冰冷的像一块冰。

“你可以不用对不起我了！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是在耍着你玩的——你和我告白的样子真的很好笑所以我就答应了。说什么要救我、喜欢我、想要了解我的话……一幅救世主的样子。最后还不是没有做到！既然做不到当初就不要大言不愧啊！搞得我像个傻瓜一样居然相信了一个笨蛋的话！”

“所以你根本也没有像你说的那样去做吧！你不仅是个笨蛋还是个骗子！这才是最不可原谅的一点！”

“我最讨厌你这种人了！”

高梨娜娜非常讨厌场地圭介，因为他拥有了她所渴望的一切美好，无论是爱着他的母亲、亲密的伙伴、以及他自身的魅力。都让她感到羡慕又嫉妒。于是在他的身上她可以看到她所有的卑劣和所有的龌龊。她想变得和他一样好但是她做不到。她甚至觉得如果他一开始就没有出现在她面前就好了。

但他真的真的非常吸引她。

“你差点就死了你明白吗！”

高梨娜娜最讨厌这种一意孤行的人了，出什么事都要一下挡在面前，一定要为了别人去死吗？让留在原地等待他回家的她怎么办？非要让她往后要从每一个梦里寻找他才可以吗！

她曾无数次梦见过他真的死去的场景，也梦到他两颗虎牙的形状，梦到他那头黑色的微卷长发。明明他还好好活着。但他却好像在她这里死了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你到底是为什么啊！！！！”

她胸中的怒火熊熊燃烧着，摧毁着一切。她就是一团火，一团想要烧遍全世界的火。她的喉咙因为受伤疼得要死，咳出的血就像啼血的杜鹃一般触目惊心。

她激动的指责他，语气里满是愤怒和痛苦，高梨娜娜不明白，为什么？

这到底是什么啊？！

她好不容易因为他才渐渐走出过去的阴影、好不容易才在他面前做出一幅完美的讨人喜欢样子。她为他做出了力所能及的一切。明明她以为幸福就要降临到她身上了。最后却是这样的结局。

“你根本……根本在那个时候就没有考虑过我的心情！如今你又是想用什么立场来得到我的原谅的！我们变成现在这样都是你的错！”

高梨娜娜的话像千万根针头扎进场地圭介的血管里。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又惊慌又呆滞，完全不知道怎么办了。

“你别再折磨我了……”她苍白的脸蛋和失血的嘴唇上，以及饱含痛苦的眼睛中，整个面孔都流露出一幅疯魔又腐烂的美丽。

凭借几句话就可以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获得她的原谅吗？

没有这样的道理。

她这些话就像飓风，将两人伤的□□浑身是伤。

“果然……果然……”

“你还是死了比较好……”她的声音变成了颤抖的低语，所有复杂的情绪汇聚成了眼泪滑落出来。

“那你就杀了我吧。”

场地圭介说道。

他也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变得面目全非、到了血肉模糊的地步。血痕累累的伤口流出来的都是咸湿的泪水。

但他觉得是自己的原因，才让她那么痛苦。

“如果这是你的愿望，那么从现在开始我的命就是你的……”

她打了他一巴掌，非常重。

“不许你说这样的话！”

“你的命就是你自己的，谁也不能夺走！”

她的脸像雪一般脆弱惨白，就像一个脆弱的玻璃容器。她闭了一会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下一秒，她抱住了他。就像两个残缺的拼图重新拼成一起。

“你…你必须……是……是幸福的活下去的……”

她在他的耳边啜泣着说道。哭了起来。

希腊人说，人类曾经是球形的，宙斯为了惩罚人类犯下的罪过，将人劈成了两半，这两部分在世界上游走，互相寻找着彼此。对彼此的思念让这两半继续寻找着另一半，直到最终相遇重新合成球形。但在这两部分再次相遇之前，他们都经历了自己的一段人生，与最初分开时不再一样。他们的边缘不再对称，各自都有了缺点、弱点和伤口。

即使再次相遇，认出彼此，也还是不够。这时，双方还需要彼此选择，因为对方不可能完美地契合，只有爱情能够让对方接受彼此不一样的棱角，只有拥抱能够将棱角磨平，但这过程会非常艰苦。

“场地君，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你就是命运送给我的奇迹。你曾经救我于水火之中，这些我都记得。”

“我爱你，场地圭介。”

这是他的名字，他的全名。以第一人称出现在那个动词后面，这简直像是一道公式题固定的答案。

高梨娜娜爱场地圭介。

“对不起，刚刚对你说了那样的话……”

“你给我记住了……从今以后一定要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绝对不能早早就死去。明白吗？如果记不住的话就想想凉子阿姨，你也不想让妈妈伤心的对不对？”

“还有……”

“不要忘记我。”

我要你的记忆里永远有我的位置，你要一直记得我的存在。

“这是我对你……最后的请求。”

场地圭介没有回答，只是指腹扫过她那湿润的脸颊，小心翼翼的擦掉了她的眼泪。他曾经发誓不让她流泪的，所以现在他必须要为她擦掉。

“我们已经不可能了，虽然我依旧爱着你。但我越是在你身边我就越痛苦。你也是这样吧？真的非常对不起。”

“但我很高兴。”

“我真的很高兴你依然喜欢着我，就像我依然喜欢你一样。”

“一直以来，谢谢你的照顾了。”

“场地君。”

“再见了。”

他望着高梨娜娜紫红色的眸子，刹那间，场地圭介仿佛自己沉浸在深不见底的海底里潜水，红色的海水包裹着他。一切都变得静止不动了。带来缓慢而痛苦的、窒息一般的死亡。

他永远都要溺亡于她的眼中了。

（六）

他们之间的恋情终于、彻底的、结束了。

这场关于青春的爱情故事终于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