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风者从琉赛亚那边抱走渡鸦,回到房间,关上房门,大约半个小时后,又抱出来,鸦鸦有些垂头丧气,见到琉赛亚他们之后很快恢复正常的样子。从情绪观感来说,琉赛亚觉得,它一定是在老爷子的孜孜教诲后变得恭顺了许多,这样至少就不用大宅里其他人操心了。
晚饭的时候,瑟莉斯拉家的餐桌上多了一幅碗碟,以及一个特制的,好似婴儿用餐椅一样的高脚凳,被抱上去的鸦鸦有点懵地环顾餐厅:“哎,还有我的席位吗?”
“你要是不介意我在餐厅角落给你放一个狗食盆,那我也可以省点事。”瑟莉斯拉拉开长餐桌前女主人席位的凳子,瞥了一眼末位与从者们坐在一起的渡鸦。
“那还是不要。”渡鸦赶紧摇头。
因为琉赛亚和亚历克斯这个点是在炎誓家陪同家主夫妇和长兄长姐他们共进晚餐,因此晚饭就餐的便只是女主人、图图利、埃奎斯、妲莉娅、伊尼奥和阿玛亚和弗雷。
第一次寄人篱下,弗雷忐忑不安地等着其他人从厨房将晚饭的菜肴端上餐桌。
番茄炖煮裂蹄牛肉、裹面包糠炸戈多基围虾、蒜蓉烤生蚝、海鲜烩饭、玉米粒炒蟹肉丁、红酒煎鲑鱼肉排、胡萝卜和其他蔬菜沙拉、香菇奶油浓汤和管够的现烤面包。
“难以置信,这是乡下可以有的伙食?”
对于鸦鸦的惊讶,带着圆框眼镜的原灰岚家大公子温和地回应到:“我刚到这里的时候也吃了一惊,但听说拉斯特小姐是王都唯一鲜活海鲜供应商之后,便不觉得奇怪。而且,真的是很好吃的乡村风味,我都开始跟着图图利老先生和女仆小姐学做菜了。”
瞅着弗雷面对好吃的饭菜感到犹犹豫豫,瑟莉斯拉对它说:“你可以使用魔法和念力来选取你的食物以及切成碎块,夹菜吃喝的时候不要给别人添麻烦。”
鸦鸦试了试,的确可以,看来是被现在的主人所授权了。
“只是用喙吃东西真的好不习惯啊……唔,好吃。”
图图利问埋头干饭的渡鸦,你在北边的日常伙食是怎样的。
“理论上我能享用那个国家最好的伙食。”鸦鸦边吃边回忆,“但是太单一了。肉肉肉和肉占了大头。蔬菜作为调和肠胃和口味的食物,实在稀缺。海鲜的话,星叶山脉背后的海里能捞一些起来,可是那里的海水温度太低,鱼类资源并不算丰富。每一季我都会变装潜入拉克索的某些城市,购买一些蔬菜,要不是我的道具栏限制,很想大量购买的。后来我购买了蔬菜种子在格塞特城内的一片区域种植,但种植速率根本跟不上我的食用速度。”
“我一直以为真龙们都是纯肉食生物。”博学者阿玛亚为自己的学识更新而感到高兴。
“并不是这样的,我们也会食用一定的蔬菜和水果,之所以会被这么传,是因为我们一旦明显地食用蔬菜和水果,其他种族根本抢不过我们。许多真龙之所以长时间使用人类拟态,是因为这个魔法平日里节省身体消耗的能量,减少食物的摄入,一来可以不用与其他种族争抢食物,二来可以隐藏自己。”
“所以你就唆使那些野蛮人不断劫掠巨龙平原?那里的种植业很发达。”瑟莉斯拉冷淡地问。
鸦鸦理直气壮地否认:“完全不用我唆使,野蛮人的本性和环境限制,都决定了他们必定要那么做。即便我命令灰矮人将格塞特城挖得再空、再大,想让那里成为整个国家的温室种植基地,不现实。绝大部分国土是山岳和高原环境,大规模种植简直就是空谈,而且那些野蛮人根本不重视农耕,灰矮人和黑暗精灵还好一点,兽人们一个个简直是脑子用肌肉长的。空有一身力气,却只热衷于劫掠。我没到那里的时候,他们就是互相打架抢劫还有劫掠拉克索王国。我去了之后,好歹用魔法力量摁着他们的头将洛美洛尔和梅托利亚两个高原湖泊附近,种了一部分藜麦和夏季短收的少量蔬菜。至于水果基本就别想,太奢侈,我只能跑长途去教国南边那片地去买一点。”
“你从龙之群岛而来,就没有将那里的蔬菜水果的种子带出?那你又是怎么将‘血月的天象仪仗’偷带出境的?”
图图利的目光分明在质问,你是怎么将圣遗物偷出故乡的,从实招来。
“说来话长……”鸦鸦叹气,同时小心地观察某二人的脸色。
“没事,我们没打算强制你长话短说,边吃边慢慢说,我们听着呢。”瑟莉斯拉宽容大度地宣言到。“对了,别噎着。”
“好的。作为学者家族奥塔库斯的一员,我有幸加入了从小就一直憧憬的血月学识研究组。虽然在那位大人故去的数百年后,血月学识没有再发生什么有效和明显的进步,但已有的学识需要继承和继续研究,说不定哪天就有新的发现了呢。对了,先介绍一下龙之群岛关于血月研究的基础。”
弗雷·奥塔库斯进一步打开了话匣子。
龙之群岛的西边,海的对面,不算特别远的地方,有一块大约是拉克索王国所在北方大陆三分之一大小的大陆,龙族在那里,使用当年圣塔莉萨从血月带回来的种子,培养了七个血月设施。血月设施势力之间互相攻伐,按照平日里自然的血月之日刷新规律,它们还能维持基本的平衡,然而血月的天象仪仗介入后,有三个设施的势力明显增长,它们极大削弱了另外四个中的三个,其中两个地下城核心被攻略吞并,另外一个迷宫被迫藏起了辉石,苟延残喘,剩下一个迷宫同样效法前者……就这样,血月设施中崛起了强者,本族中血月学识研究组密切关注大陆上的动向。作为研究组一员的我,认为这样下去一定可以诞生镇魂歌里所言的“飞升者”。然而,研究组向议会报告观测成果后,议会认为这是危险的预兆。
不凑巧的是,某个血月之日,血月魔物中的设施管理者发现了躲藏在远处观测的我们组员,它差遣大量部下向我们组员袭来。那次,观测组损失惨重,伤亡率接近一半,好不容易才逃回本岛。议会出动族中力量,在血月之日消退后,镇压了攻击方势力。
议会根据这次事件结果,开会研究,判定不再进行血月设施势力之间竞争性的观测和研究,担忧继续按照镇魂歌的“预言”研究下去,会诞生出威胁龙之群岛和龙族生存的大魔物。虽然我作为组员提出过研究继续与“九重天”计划的关联,可说服力太弱,议会没有采纳。
“然后你就胆大包天一意孤行去偷东西了?”
“怎么说呢?我认为,圣塔莉萨殿下制造出那件物品,一定是有意义的。”弗雷振振有词地说,它的眼神并不回避图图利尖锐的质问与威压,“毕竟我从小听着镇魂歌的寓言长大,同时也相信那位大人去过血月,带回了血月之力可以被合理利用的理由。比如,在对抗未知的‘异象’之力上。总之,议会搁置了对实验型血月设施的观测和研究,只停留在防御性研究上,我觉得特别可惜。从那时起,我就计划,如果我们一族的观测地不能继续研究,那就到这边来。”
不知是否是错觉,弗雷觉得,图图利盯着它的眼神,怒意和攻击性减少了些许。
“那问题就来了,你是怎么躲过流放者之岛的狱卒,将圣遗物带到这片大陆的?”瑟莉斯拉撕扯着面包,蘸了番茄酱往嘴里送,“既然红莲大人能从你的道具栏里搜出赃物。”
“我偶然发现,流放者之岛上有逃离那里的密道,相当隐秘,不知道是谁留在那里的。然后,用自己血月学识研究员的身份,接触了血月的天象仪仗,并完美地复制了它的外观和部分特征,用赝品替换真品,偷偷藏进了流放者之岛那处隐秘通道的山间狭缝里。回到本岛,故意与上司争吵,做出怒火攻心走极端试图夺走仪杖的举动,因为这个,议会以‘危害公共安全’但没有实质后果为名,将我判处一百年有期徒刑,在流放者之岛故作姿态地晃悠了五年之后,我找出仪杖真品,顺着那狭间密道,逃离了故乡。”
鸦鸦停顿了一小会,叼起一块熟牛肉,一口吞,又啄了生蚝肉。
大家纷纷一边咀嚼一边耐心等它补充两口食物。
居然还有这种为了研究主动坐牢主动流放自己的家伙。
“回到我们一族起源的故土,知道这片大陆上有着少量的搜寻者,所以长期用人类拟态,来到北方,压制了那些野蛮人并隐藏起来,期间,用天象仪杖做了各种实验。”
“你打算用天象仪杖,继续过去的观测研究?”
“是这样的。只要做得不出格,搜寻者很难发现异状。”
“那你得出了什么结论?或者说有什么有意思的观测结果?”
“目前而言,紫蛇树之根的管理者-紫蛇树主母应该是这片大陆上最有实力的血月设施管理者。它的势力曾经蔓延到地下城之外,直到被王国官方派遣军队和冒险者击退。现在看来,她不过是在蛰伏待机。据我所知,她派出了诸多的探子,前往其他各个血月设施附近打探对方的实力。最重要的是,它目前是唯一一个我所知的,能诞生次级血月之种的血月设施管理者。”
“这个情报很重要,说详细点。”
“某次我跟踪了它(她)派出的探子,用天象仪杖的某个功能控制了她,得知了紫蛇树之根势力在整个大陆的某些据点……”觉察到瑟莉斯拉的凝视目光,弗雷赶紧表态,“不要这么盯着我,我会在地图上画给你看啦!”
“稍后到书房来给我交待清楚。对了,你认为是什么原因,紫蛇树主母还没有达到成为‘飞升者’的标准?”
“按照血月镇魂歌的说法,血月设施竞争者们要互相厮杀到最终的一个阶段,才能决出最强者。然而,成为最强者的仪式,就是要不断吞掉败者的核心或者辉石,直至有能力自行前往血月。在这过程中,将其他血月设施的心脏得到并吃掉,并非易事。”鸦鸦摇摇头,“否则,我们不会在观测大陆上做了几百年的研究才得到宝贵的一点结论。总而言之,十分野蛮和原始。在这片我们起源的大陆上,散落的血月设施比那边观测大陆多得多,彼此画地为牢又互相牵制,外加凡世种族的文明社会一直在压制血月设施势力外溢。紫蛇树主母在吃过一次大亏后,没敢轻易去吞并其他血月设施。但我认为,这不意味着它会就此放弃,或许它比谁都要耐心。”
“吃过一次大亏……是指什么?”琉赛亚不是特别清楚这方面的事。
“这个我有所耳闻,”博学者阿玛亚举手,“大约五十年前,对紫蛇树之根势力的一次大清缴。记得王家派出了本国最强的冒险者阵容深入敌阵,甚至星愿教会派出了一名主教,带队的是当届南境守护者-苏萨洛。那次守护者为了掩护大家撤退,重伤而归,那种毒剧烈到当时连主教大人都无法完全驱散,据说只能回去静养再观察……后来守护者凭着自己的强大的素质,硬是扛过去了。换了其他人,基本当场毙命。幸好,同时也给了主母沉痛创击,自那以后,它的势力安分了好多年。”
“啊……啊,那样啊,是很厉害。”瑟莉斯拉听了阿玛亚的简介后,尴尬地接了一句。
讨厌!为什么又要想起那件事,那天晚上!超级超级尴尬!尴尬到后悔托生成女人!
自那以后,基本算是清心寡欲了几十年,生怕运气不好触到霉头,重蹈覆辙。
“为什么你的表情如此微妙,发生了什么事。”图图利盯着瑟莉斯拉手上将一大块面包用力揉皱的动作,外加她脸上阴晴不定,显然若有所思的表情,再联想到那次咖啡店喝茶的别样光景,尽管瑟莉斯拉最后没有明说谈话的结果,他也能察觉:发生了比起精彩更像是微妙到难以言说的故事。
出于好奇心,挺想知道,但很明显,瑟莉斯拉是绝对不会说的。
“别问。”女主人迅速恢复冷面模式,斩钉截铁,谁再问就宰了谁。
好吧好吧,尊重她的心情……碧岚高塔的守护者,到底做了什么让她不快的事情。
图图利在心中的小本本上又记下不悦的一笔。
“还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关于紫蛇树之根?有趣的,让你觉得诧异的也行。”瑟莉斯拉赏了渡鸦一小杯村里釀的啤酒。
“我去过那里,观测血月的天象仪杖对于地下城的干涉结果。但那次我似乎失败了,至少……不算完全成功。”用魔法让啤酒变成球状一颗一颗的液体,张大嘴让啤酒落到嗓子眼里,弗雷才接着说到,“紫蛇树主母并不会成为我的傀儡,还觉察了我在使用血月的天象仪杖。它捧出了一个金色的壶,金色的壶里盛有发光的液体,主母只是喝了一口,就抵消了血月之力一半的控制效果,它完全保留了自己的理智。我见势不妙,当即撤退。”
“金色的壶,能抵消仪杖一半的控制效果……难道是卡尔玛大人曾经提起过的那个壶?”
弗雷对于图图利的插话点头表示肯定:“失踪的十二件圣遗物之一,星泪之壶。从真龙一族的历史来说,这件圣遗物严格意义上,是星愿女神送给姐姐的礼物。壶里的水可以瓦解诅咒,洗去污秽,让失智者恢复理智。”
瑟莉斯拉一边听一边思索,难道:“如果是这样,那紫蛇树主母可以凭着这个圣遗物逃过每次血月之日的狂躁和破坏?”
“我说不准,但猜测它所受到血月之力的噬痛会远比其他血月设施管理者要轻得多。这或许就是它出现在众人面前总是一副很理性又高傲模样的原因。”
“那它是怎么拿到这个壶的?”
“我也想知道,也许只能闯到它面前,用实力问了。”鸦鸦忽然眼眶一瞪,想起了某件重要的事情,“对了,你们知道,圣塔莉萨的十二件圣遗物,也是分阶级高低的吗?”
“这可是头一遭听说。”
“以我的了解,分为三个阶级。最强的四个,其中一件是圣塔莉萨殿下亲自使用过的‘太阳烁光法杖’,然后是教国首席高阶神殿骑士伊萨克手中的‘真理惩戒之鞭’,另外两件不明。位于中间的则有一柄名字不明的弓,紫蛇树主母手里的星泪之壶,一根名字不明的魔杖和一本书典;其次是潮汐星流的金竖琴——也就是古神手里那个,我曾经持有过的血月的天象仪杖,另外两个不明。”
“弗雷,是不是有这样一种说法,任何三件圣遗物凑在一起,就可以触发圣遗物共鸣?”图图利问它。
“嗯,我有听过这样的说法,但没有确切见过……真想亲眼见识见识那位大人留给世间的宝物们齐聚一堂啊……”
“其实,我有怀疑过……”图图利眯起眼睛,短暂思考数秒,决定将话换个角度说,“嗯,你去过碧岚高塔吗?”
“去过,那里可是除了紫蛇树之根地下城外,另外一处可谓‘硬骨头’的血月设施。你们也知道,比起设施结构固定(除非无限挖掘)的地下城,迷宫内的亚空间是可以随着辉石的意志变化。我对高塔使用过仪杖的力量,但在将血月之力完全浸入高塔前,居住在高塔外部的守护者苏赛塔一世发现了我。那次被追着削得很惨,幸好它在将我驱离一定范围之后就没有再逮着我削了,否则我身上的龙鳞都要脱一层。我不知道守护者与高塔达成了怎样的共生协议,总之,后来我就没再对高塔打过主意。这次在格塞特,听说白骑士借来了传承勇者之剑,差点就要瑟瑟发抖。以‘凛冬之锋’的狠绝劲,他一定可以成为屠龙者。”
“你有没有思考过,那柄传承勇者之剑,可能会是圣遗物之一?”
“为什么会这么想,萨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