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希望问答方便,瑟莉斯拉让机械星仆开了局域翻译功能,这样就可以不浪费时间地了解拉古尔一行的情况。
已经被洗刷一新的虎人们,享受到了自夏日以来就再也没有的洗浴,又吃了一顿饱饱的海鲜肉食,这才有了活过来的感觉,它们边吃边哭,说着一切都像是梦,惹得亲族们跟着叹息与哭泣,共同哀叹命途与生活之多艰。
庞培已经花了一晚上来给归来的族人们吩咐注意事项,要它们无比入脑入心,什么是好好活下去的希望。第一条就是,对村子和氏族的恩人要无比尊敬。
拉古尔与它的兄弟一般高,连毛发的斑纹都是一样的,只是据说它们是双胞胎,比较明显的区别是它有脚趾上的缺失,牙齿损坏得更厉害一点,眼睛是异色瞳。
异色瞳的大猫,真好看。
瑟莉斯拉在心中评价到。
族长兄弟俩一起向绯红勋爵行礼,拉古尔并不知道瑟莉斯拉已经开启了局域空间翻译的功能,它试着用昨晚弟弟所教授的本地语言,简短地向领主问好并行一番大礼。
“无妨,此时此刻,你使用你本族的语言与我们交谈就行,相信你能听懂我们的意思,我们也能理解你的表达。”另一种信号就是,“我作为领主,尊重你们的语言和文化”。
讶异的表情很快出现在拉古尔的脸上,即便瑟莉斯拉说着它不会的语言,但进了耳朵里都能明白是什么意思。看来弟弟所言非虚,绯红勋爵是一位很厉害很厉害的魔女。
“那就从命。您有什么需要了解的,我一定知无不言。”
“自从与你的弟弟和族人分散之后,你们去了哪里?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矿洞?”
“我们在大雾中迷失了方向,与弟弟还有其他族人离散。船只漂流到雪花木海湾,船舵坏了,没法修,便借着海波与涨潮,想办法靠了岸。然而我们没想到的是,那里是独眼食人魔杉格氏族的地盘,我们很快被抓了起来。它们手里有武器,有氏族魔法师,又比我们更加高大强壮,给我们戴上有魔力的镣铐,大家便无从反抗。”
“你们是被贩卖过?因为没有发现镣铐。”弗雷经验丰富。
“如您所言,不到一个月,我们就被卖给了灰矮人的奴隶商人,转身卖进了矿山。就这样,在矿山里干了五年,一个星期出一次矿洞,回宿舍洗个澡打理自己,冬天干脆就一直待在矿洞的休息室,躲避风雪。无论男女还是孩童,都要挥动矿锄和铲子进行劳作。吃的喝的都是外面用矿车运进来,矿主心情好的时候会给好一点的吃食,心情差一点的时候不仅没有正常食物,而且份量都不够大家在体力活中填饱肚子。因为坏血病死了两个族人之后,矿主才稍微允许我们一周出去搞一次野果,采一点草药。后来,还是死了一个年轻的孩子,可能是因为极度缺乏营养。现在我们一共还剩二十三名幸存者。”
“它们如何阻止你们反抗或者逃跑?”弗雷继续问。
“整个矿山是一个凹进去的锅底造型,一般而言,想要离开那里,只能搭乘灰矮人们的狮鹫。当我们需要出去谋取野果和草药时,选择不超过五名的妇女和孩童以及一名成年男性,大家互为人质,这样便不会有逃跑的念头。平日里我们在最底层挖掘煤,拉动矿车到第十层交货之后,便让我们返回第十二层,除非工头告诉我们可以上去,垂直井的升降梯才会到最下面来。”
“你昨天所说的‘献祭’是什么意思,我很在意。”
“从数天前起,矿洞里出现了异样。不同层陆续出现了一个一个随机的矿工失踪。没人看见到底是怎么回事,它们好像就是被黑暗吞没的,落单的人会被吞掉。后来好些矿工举着提灯去矿道里四处搜寻,都没有找到它们任何一人的骸骨。”说到这里的时候,拉古尔的眼中有着难以掩藏的慌张,事后的心有余悸,“工头每天都在清点矿工,然而,每天都会随机消失一个人,连续一个星期。在六天前,工人们闹着要离开矿洞,矿主也认为该离开这矿洞,短暂封闭调查,此时恰逢暴雪降临,将矿山谷底以及半山腰的宿舍都埋得差不多,风雪又大,我们被困在了矿洞里。幸好矿洞里还堆积了一些事先运进来的食物和水……这谈不上什么好事,因为物资实在太有限,每一层的工头和矿工都牢牢地守着自己的东西,最上层靠外面一点的,还可以去外面找雪来煮水,我们就只能靠它们施舍一些装在桶里的雪水通过升降平台送下来。然而珍贵的食物是不可能分享的,每一层自己都不太够用,大家都不知道能撑几天,风雪何时结束,外面的狮鹫救援什么时候能来。”
“今年寒潮洗礼,第一□□风雪能在半个月内稍微停停就谢天谢地了。艾切王国的地理位置比较特殊,直面从极北大陆南下的寒流,势必要遭遇最严重的冲击。今年会冻死多少人和牲畜,尚未可知。格赛特的居民还好一点,只要粮食基本维持在安全线内,损伤不会过大,剩下的四个魔力炉还勉强能让城内居民过冬。啊,抱歉,你继续。”
“四天前,从上层用升降机送来了雪水,我们感谢地搬回去,烧开,并饮用。然后我们就睡着了。没想到的是我们睡得很死,完全没发觉异样,等我们集体举着火把去巡逻,才发现通往上层的矿道被人用厚岩层封死了!岩层比我们想象的坚硬,我们手里的矿镐居然很难挖动!”
“我昨天在拆解封堵岩壁的时候觉察到了,那里面灌入了魔力,不会魔法也觉察不到魔力的你们的确挖不开那东西。”埃奎斯用愤懑的语气补充解释到。“矿工工头里面肯定有那么一两个会点三脚猫手段的,不然怎么压制人高马大的你们。”
“是,您说得对。我们冲到升降平台通道的天井里大吼,质问它们到底要干什么。它们就指责我们,一定是我们挖出了什么不该挖出的东西,在矿井里作祟,为了能让鬼魂或者邪灵平息,将我们作为祭品献祭。或许诸位会想问我们为什么不试图从升降平台那里向上攀爬或者想办法逃走。上层有人一直在第十层监视我们,只要我们露头,它们就开始泼水,或者施法,我们好些同伴都受伤了。最后,它们干脆开始在第十层用矿井里的木质柱子,开始封住天井通道。我们更加无法逃走,心想这条命终归是赔在了这里,于是我们心灰意冷地回到休息室,大家团在一起,就算面对死亡,我们也是一个氏族的家人。”
“对了我问你,在你们处于第十二层的时候,有没有感受到让人特别……毛骨悚然的?”
“有,有的!”拉古尔和他的身后的同族们听到弗雷这样问,连连点头,非常确定,“我们举着提灯巡逻的时候,大家紧紧团在一起,没有一人掉队,可我们都感觉有什么在黑暗里望着我们,如果我们一熄灭灯火的话,那种隐约中有静寂和贪婪的不明事物就会悄悄地跟上来,将我们一个一个地吞噬。”
“我们毛和尾巴都竖起来了!”身后的同族激动地补充到。
“我尤其能觉察到,那种异样的凝视,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似的。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中,我们渐渐用完了最后一点灯油。心想我们会成为祭品了……没想到就短短的一会,你们神奇地出现,然后盯着我们的古怪感觉便慢慢退远了。”
“哈……难怪,我就说,我在来到第十二层的时候,隐约感觉到有种似曾相识的惊悚感,最初还以为是自己神经过敏。”鸦鸦蹲坐在主人旁边的猫窝毛垫上猛烈感叹,“这种感觉,必定是‘黑核’碎片引起的。不知道是矿井里的谁,挖出了不该挖出的禁忌之物。”
“禁忌之物?!”虎人们显然不太理解。
“简单来说,是史前之战被古神炸碎的外界来客留下的具有微弱活性的黑色碎片。它们会吞噬选中的生命,然后将其转化为非生非死的傀儡状态,它们活动速度缓慢,但会在同化生物之后提纯出更纯的黑核碎片。被同化的生物最终会瓦解消失,只剩下黑核碎片继续去捕猎更多的生命来完成生产的循环。但被深埋在地层和山脉里的黑核碎片必须从触碰到生命开始,才能启动这个‘循环’。”在研究“黑核”碎片这个问题上,目前在座的,除了暂时不想开口的死神本尊之外,只有弗雷最为阅历丰富。“你们既是倒霉的,又是幸运的,你们还没有被黑核所触碰,否则的话——”
渡鸦的眼中露出凶光:“我会不惜一切杀了你们之中被黑核污染的家伙。”
“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拉古尔先生一行被黑核碎片盯上,却没有遭到毒手呢?它们看起来并没有特别的魔法护身啊?”琉赛亚疑惑地问。
瑟莉斯拉启动侦测法术“龙视·强化”,发现拉古尔脖子上戴着的那圈用不知名兽牙做成的项链发出些许红色的微光,不使劲盯着还真看不出来。
“拉古尔先生,请给我看看你的兽牙项链。”瑟莉斯拉向它伸出手。
“好,好的。”拉古尔慌慌张张地摘下自己的项链,恭恭敬敬递给一脸严肃的瑟莉斯拉。这时,图图利和弗雷凑了上来,同样强化了自己的侦测能力。
“这里面居然蕴含了微弱的血月之力?”渡鸦的尾羽惊得翘了起来,脖子伸得老长,眼珠子快瞪出眼眶,连连惊叹,“塔莉萨在上啊,它们居然还是活动的!在这兽牙的里面?难怪!难怪黑核碎片不敢贴上来!只能暗中观察!伺机想夺走你落单的族人!血月杆菌居然能在脱离有生命的原宿主之后存活这么久!这兽牙的原属一定至少是S级血月魔物!”
“呃,我不太懂,意思是,它是护身符吗?”庞培懵懂地问。
“在这种异常的情况下,肯定是护身符了。”瑟莉斯拉摆弄着这串兽牙仔细观察,忽然在其中一颗上看到了两个略有眼熟的小小徽记,她让参与旁听的要塞特派员柯蒂斯稍微挪几步过来,问他这徽记是否似曾相识。
柯蒂斯看了一眼便流露出惊讶的神色,连忙质问虎人拉古尔,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是部族传承下来的。”拉古尔看了他的弟弟一眼,“当年,父亲给我们兄弟俩分家的时候,问我们谁想继承族长,谁想继承这传承项链。我认为弟弟治家和管理的本事比我强,而我只想当一个族中最优秀的猎手,我便选了这传承项链。记得父亲说,这是祖上数代,有一位优秀的族人出去闯荡,闯出成绩之后带回来的。说是……被什么异国的‘守护者’所赏识,制作了这个项链作为赠物。”
“……看来一切连得上了。”柯蒂斯将项链还到瑟莉斯拉手上,“大约三百年前,是有一名自称‘不知名’的陌暮氏族的虎人猎人,到达我们的家乡,在碧岚高塔和其他冒险者一起,挑战了塔内某个S级魔物,因为表现出色,受到了守护者苏赛塔一世的赏识,它让我们的工匠按照虎人们的喜好,用魔物的战利品制作了礼物,在礼物上刻印我们的一族的徽章和守护者的徽章,代表攻略过S级魔物的证明和纪念……没想到那位冒险者将其带回家乡,赠予了族人,现在是传承之物。”
“啊,好想研究这项链……可是我手上已经没有……研究条件了。”在这里,尤其是老爷子面前,提到塔莉萨殿下的圣遗物,要谨慎。
原来是守护者的赠物,瑟莉斯拉这里多多少少增添了一丝好感。
不经意地,它的好意守护了这些人。
“大致情况我明白来了。关于矿井里的事情基本已经弄清楚,关于‘黑核’碎片出没的报告由我来写,虽然不是我国境内,却在边境上,值得标记与报告。剩下的,我想问问拉古尔先生,你和你幸存的族人来到崭新的陌暮村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能熬过这凛冽寒冬的话,我想帮助弟弟继续捕鱼和重振村子……虽然也想去外面当个冒险者,可这毕竟不是在故乡那么自由,我还不会这里的通用语,估计也不受外面的人待见。请勋爵您放心,昨天弟弟给我交待过了,我一定会和我带来的族人一起遵守此地的律法,不会给您带来麻烦。能有这样的条件收留我们过冬,已经是天大的好意。而且,您在寒冬时期及时到来,给我的家人和族人如此厚重的援助,真的……无比感激。”
“嗯,知恩明理的人,不错。”瑟莉斯拉看向要塞的特派员们,“教化与沟通方面的事,就拜托你们多担待。这是我预支的一季的费用,你们自己看着分。”
瑟莉斯拉从储物栏里掏出一带大概是装着钱币的袋子,让妲莉娅传递给他们。
“在要塞的同事面前,少说一点。”她翘着嘴角,善意地微笑到。
得到了意外的酬劳,埃克利干劲更高了,虽然暂时不好意思立刻打开看多少金额,但马上道谢是最基本的礼节:“太感谢您了,勋爵大人!”
“没什么,匹配你的职责,应该的。”
问话问得差不多,剩下的就是聊一下陌暮氏族的文化和历史,艾切王国弱小氏族的生存现状,等等。瑟莉斯拉饶有兴趣地问了许多,记下来可以当小说素材。蛇人从者与虎人村民们端来许多热饮与热食,一时间,房间的氛围非常好,虎人们很积极地与此地的管理者交流,它们很满意绯红勋爵并没有故乡那种大部族领袖的傲慢与威压,即便语言不同,沟通起来也毫无障碍。
下午,瑟莉斯拉带来新的物资和礼物,让虎人们为幸存归来的族人接风洗尘。
在新修的村公所,一楼的几个大房间都坐满了人,不仅有村里的人,还有村外来帮助它们的人。由于风雪又刮起来,户外略冻,暂时空置的二楼就用来当做临时的厨房,不断有新的餐食被制作出来,既有虎人们的传统食物,也有瑟莉斯拉这边带来的符合拉克索王国人们胃口的食物。
瑟莉斯拉带来了低度的果酒和啤酒,准确说只有一点点酒味,她还放了避免酒量不行的人们酩酊大醉的药剂来调理。数年没有喝到过酒或者果汁饮品的虎人们特别高兴,有的人一边喝一边哭又一边笑,庆幸着自己活下来,就算是梦一场,也值得了。
接风宴上不仅有本地海鲜特产,还有瑟莉斯拉带来的牛肉、羊肉和鸡鸭肉,她让这些人吃饱喝好,对度过寒冬有着更积极的信心,对寒冬过后的劳作充满动力。刚刚经历过饥渴的矿井幸存者们大口吃肉大口喝汤,幸存感与幸福感放到了最大,劫后余生的经历将成为它们崭新开始的起点与动力。
吃饱喝足的渡鸦坐在房间的角落,一颗一颗地数着花生与炸肉块。
眼前的一幕它似曾相识,在过去,格赛特宫殿中的宴会比这盛大多了,在灯火通明的宴会大厅,人声鼎沸、喧闹嘈杂,一般意味上食之不尽的肉食用很大的容器抬上来,最先奉献给它,然后是傀儡国王和部族议会那些头头脑脑们。它们一边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欣赏着各族美女奉上的精彩歌舞,那些部族首领和大人物们身边哪个不是随手搂着一个舞娘或者情人或者老婆,嬉笑着彼此灌酒、揩油和调笑。冬季在迎接新年的宴会上,几乎没有谁关注过王国的边缘会有多少人和牲畜冻毙在风雪中,反正损失了就去劫掠,无论是劫掠内部的其他部族,还是去拉克索王国边境袭扰强夺。
“在想什么?”琉赛亚端着装满果汁的杯子来到角落,在渡鸦身旁的坐垫上坐下。
弗雷瞥了一眼正在与族长兄弟拼酒吹牛的亚历克斯,不难想那边需要龙骑将的客套应酬,小少爷自然插不上话跑到这边来:“在想……我终于做了一件正确的事吗?”
“那是当然,正确到了超出我们的预想。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竟然在黑核碎片的边缘游荡,幸好我们进去的时候,埃奎斯的动作足够利索,救它们出来的时候也没有任何耽搁。在你的角度或许是临时起意,带有侥幸撞大运的成分,但结果而言对我们很重要,这足够姐姐向摄政王写一篇报告书,警示边境有危险存在。”
“警示危险还不够,要是血月的天象仪杖还在我手里就好了……这样的威胁,必须处置。否则我寝食难安。”
“不必担心,姐姐应该会联络白骑士,一起去解决这个问题。”
“希望她动作快点……我现在已经无能为力。”
“不你已经不必为那个离开的地方忧虑了。你所带回来的情报,相信姐姐都会重视。她并非仅仅将你当做吉祥物和跑腿,她接受一切正确的信息和建议。”
“这么说,我在这个家的地位还是比吉祥物好一点的哈?”
“你不觉得自己已经跻身幕僚了?虽然到来的时间比我短,可是我认为你能帮上她的忙,比我更多。我的年龄、乡下出身决定了我的文化水平和社会阅历没有你高和多。”
“小少爷,我都没问过你以前出身哪里?我以为你跟在主人身边很久了。”
“我是在龙谷边缘长大的。”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