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也不是很过分。

没人没有城镇和村落的地方，那不就是荒郊野外吗，再者艾切王国因为群山林立的关系，人口分布严重不均，白骑士要那些荒无人烟的地盘做什么？就算畜牧也不现实呀，难道还要开矿不成？

“不如先说说你有什么条件能吸引我们愿意奉上荒土。”率先冷静下来的狐人首领代表其首领发言。

白骑士从储物栏里抓了一把橙色的亮晶晶，还散发着灼热气息的晶石放在桌子上，奇怪的是，明明灼热感扑面而来，它们却没有烧坏桌子。异常温暖的气息迅速蔓延到整个会议室厅堂，让此处顿时变得像是盛夏来临，拥有毛发的兽人们很快鼻息干燥，大口喘气，想要喝水解渴。

“留一颗就行！先、先收起来，有话好说，这里快成烤箱了！”灰矮人傀儡国王连忙劝到。

白骑士才不管那么多，一下子又全扫会储物栏里，很快，温度下降，变回原来的样子。

大起大落，让众人目不暇接。赫玛泰特心中甚是忌惮，这就是白骑士的王牌，那时那日，毁掉自己刚岩傀儡王的巨大火焰元素领主的精华碎片！！仅仅成年精灵的一根手指那么长的一块，就能源源不断地散发出热量，施以扩散与增幅的魔法，至少温暖一座千人的村子，保持在零上的温度，应该不成问题！

元素使这种专项职业在驾驭元素的能力上会高过普通的法师，在南方大陆上被唤做“萨满”的元素祭司们掌握着精髓。他们与自然元素沟通，调节、扩散或者抑制元素的行动，让它们更好地与凡世社会相处。

白骑士明明只是教国的“幽灵”圣骑士，首席高阶神殿骑士的影武者，为什么会是这么高段的元素使？！

赫玛泰特不着痕迹地轻叹一口气，从面前这些部族首领们对刚刚桌面上幻觉般闪过的高阶火元素领主精华结晶那贪婪的眼神来看，她就知道，这些鱼儿们很快就要克服内心的挣扎，争先恐后扑上来咬白骑士放下的鱼钩了。这饵太诱人，谁能拒绝凛冬飞雪中温暖的诱惑？那是生存的本能。

灰矮人傀儡国王敏锐地觉察到刚才白骑士只拿出一共五枚结晶，对他的心思和谋算感到细思极恐。三分之一的幸运儿可以得到如魔女所言的那种庇护，而剩下的，要么选择蜗居格赛特，要么就等着在寒潮中急速减员。这能给格赛特减去负担，自己当然感到欣慰，毕竟，再这样下去，这座名义上的王都，绝对会发生资源争夺的内乱，届时，城里难免不会血流成河。多少尸骨会被丢进熔岩渠，消陨痕迹。

“……”

此时此刻，轮到部族首领们面面相觑，彼此的瞥视中开始有了相互警惕的介意，同时心中激烈斗争，面对白骑士的交易和阳谋，是该去积极地咬钩，还是装作不感兴趣，等别人冲上去咬完了，自己的部族会有更多留在格赛特的机会？

“我要的并不多，选五处备选，最后定三处正式。”白骑士还特别强调了一下自己不是那种贪得无厌的人。这话反而让踟躇犹豫的部族首领们心更加慌乱。

意思就是，只有三个部族能得到他的交易和庇护，剩下的人还是要继续将格赛特从内部填满，变成一种含馅的面食，最后“馅儿们”因为各种原因，在拥挤中争抢与打斗起来，为了生存，斗得头破血流，斗得你死我活，在生存希望本就渺茫的冬季，给死神来一波集中上供。

白骑士不慌不忙，沉默着等他们发言，游刃有余的样子仿佛在说，愿者上钩，欲购从速。

说起来，部族会议长桌的桌面一直都铺着艾切王国的地图，各部族的势力范围就像是其他国家的行省那样，被用不同质地、色泽的皮革所缝补起来，缝得很精致，在地图中算是艺术品。

落枫部族是一个以熊人部族为主要人口的大部族，它们的地盘靠海，也就是嚎哭之海的正北偏冬方向，说来很巧，与瑟莉斯拉预定的开拓地嚎哭峡湾刚好隔着泥炭藓群岛，画一条直线恰巧能连起来三个点。

熊人首领率先站起来，在地图上指了指自己的地盘：“本来，我以为我的部族可以靠海吃海，哪怕我们存储的小麦不像其他部族那么多，但我的族人们有一身的力气去捕鱼，天气稍微恶劣一点，只要船不翻，渔夫们就能从大海的肚囊里抠出大鱼来，助整个部族度过严冬。”

“但港口全部都封冻了，对吧。”白骑士当然知道它想说什么，连拉克索王国的西部沿海都陷入困境，教国的西北部亦受到流凌对船只的损害——好歹那里魔法师多，能想办法开拓出一条港口要道。对于魔法师缺少，单个魔法师魔力存量不及南边其他诸国平均水平，艾切王国的现状，就算赫玛泰特有心开个百人班，速成也没那么快。再者，大自然会教普通的魔法师如何做一个卑微的普通人。“才从德弗洛那边回来不久，东海岸的情况不比你们好到哪里去，而且，那里还饱受分巢的海龙利维坦驱赶海洋魔物对岸边开展袭扰，出海捕鱼的渔船本来使命重大，却也有心无力。这是目前北方大陆大多数沿海城镇的通况，我心里有数。”

熊人首领稍微哑然，没想到德弗洛那边的沿海城镇情况竟然更加恶劣，一瞬间它都不太好意思继续倒苦水了。

可既然第一个吃螃蟹开口了，那怎么也要争一回来自“敌人”与“可能的协助者”的青睐。

“让族人们千里迢迢迁徙到格赛特真的是太艰辛，有些人不愿意离开故土，有些人在路上就熬不住，所以我们不得不邀请赫玛泰特女士来帮我们进行有限距离的传送。如果有什么方法能让族人们在故土和家乡熬过这严冬，五十平方公里的无人区，我乐意奉上。”

说罢，重重地拍了胸脯，以示郑重。

“只要你在那里的活动不会危害和影响到我的族人，就行。”接着，熊人首领在它地盘的一个偏角初画了一个圈，“这里，保证与世无争，至于实际地况是怎样，你别抱怨，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能干出什么都看你自己的本事。”

真是瞌睡遇到枕头，白骑士忽然越看对方越顺眼，这头熊的语气既憨又蛮，却是第一个跳出来，正中下怀的自投罗网者。白骑士原本就希望模仿瑟莉斯拉，使役陌暮氏族虎人们为其捕鱼那样，在水产业布下境外本族新的经济增长点。

一直以来，守护者们教导从碧岚镜湖镇走出去的族人们，大胆地去探索任何正规挣钱的行当，并将其钻研与发扬光大，比如月溪夫人这样的族人就来到了海边，拉克索王国第一港都菲瑟特城的渔业行会便有碧岚部族的一份产业，与内陆的故乡保持着密切的联系——碧岚部族的团结是其他部族难以达到的高度，他们集结在守护者的周围，一切以部族的利益和安危为先。

之所以会想要在海边拿一块地，实在是北边刚被伊萨亚斯用力地赠送了一个免费大冻库，那温度，只要调节合适，冻上个几年都不会坏的，轮番入库腾库，源源不断保证水产供应，在冬季水产行业普遍减产的时节，就是挣钱的最好时段。

“此处可有称谓？”白骑士拿出了笔记本，看起来对那里饶有兴趣的样子。

“断魂海角。”

“我记下了。”

白骑士并没有笑出声，这番简单且平淡的回应却在其他部族首领的耳朵里变成了一种应允，它们焦躁的心驱使言语和表情躁动起来，开始争先恐后地介绍自己的地盘上还有哪里满足白骑士的意向，有什么特点可以博得他的青睐。

并非所有的部族首领都打算巴结，有两三个保持了沉默，他们依然打算在格赛特过冬，对于白骑士的意向难以信任，还觉得这些自觉自愿咬饵上钩的，是不是蠢。当然，只是在广袤的穷乡僻壤里抠一小块脚指甲大小的土地给那家伙，就能换来一个冬季的庇护，不算太差的交换，下一个冬季早点准备，就没必要继续承受这家伙的勒索。

从出生到今日，长达千年的悠长时光，冒险者苏赛塔年复一年地巡礼着北方大陆的各个角落，它的脚印遍迹四方，部族首领们所言的那些地方，它都有或深或浅的印象，因此，心目中意向的目标很快便定了下来。

紧接着，它又说，自己需要两天时间斟酌乃至实地考察一下。

有的部族首领似乎比较着急，希望他痛快点，多一分钟可能就会多一个宝贵的人口在寒风中倒在迁徙的路上。

至少五双眼睛焦急地关切地着他的反应，没有半分犹豫的那种。

“既然诸位都在，态度有这么积极和诚恳，那么，我们来签个纸质文书，魔法誓约见证的合约。你情我愿，代表整个艾切王国权力最集中的部族议会，尊重我用救济手段换来的土地，以及土地上诞生的一切利益。如有违反，我保留亲手制裁的权利。”

魔法誓约见证的合约，通常而言约束力相当的强，贵重羊皮纸、贵重墨水书写的蕴含魔法能量的符文，羊皮纸上刻印魔法阵底纹意味着约束与诅咒，适用于一切庄重严肃的签约场合。

五位部族首领相当爽快地签下了名或者盖下了部族首领印玺。

“希望教国的圣骑士有最基本的所谓‘骑士美德’。”

“如果不是生存环境恶劣到了极点，我们也不想依赖敌人的救济。”

“只要你有信用，指不定以后还会有其他交易的机会，我们可不想一直面对你这样实力过于超纲的敌人。”

“为了族人，我们的老脸和地盘都豁出去了，所以，别让我们在族人面前丢人现眼。”

“你真是太会抓痛脚，不知道教国的人知道他们荣光的圣骑士在敌国搞地皮会是什么表情。”

那怎么着也得夸我一句能干，为国争光，不是么。

北方大陆上还没有诞生带有贬义的“殖民地”这种说法，“开拓地”一词是中立且倾向于褒义的标准概括，只要能在外面挣到地皮，是开拓者的本事。

签完合约——其实是带有很明显优势的不平等合约，白骑士满意地将那块宝贵的地契收起来。五双眼睛死死地盯住他，要他立刻履行。

“可以，我先去标记地界，然后就去你们部族的规模前两位的城镇，建立守护结界。”

白骑士接下来的行动，让每一位签了名盖了印的部族首领都暗地里恨得牙痒痒。因为，对于每一块地方，每一个地名，白骑士二话不说就开了指定锚点的传送门，似乎是他早就去过那个地方，猜心般猜中这些首领会甘愿将无人区奉上，这比杀人诛心还难受。

落枫部族的熊人首领低吼了一声，咬牙切齿地问白骑士，怒目而视似乎想要撕裂敌人却不能：“你赌我们一定如你所愿吗？”

“不然呢，我大冬天的不在家烤火，跑这里来闲逛？”白骑士轻佻的语气有几分挑衅，“没有用交易以外的手段跟你们要东西，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此话一出，立马让几位签了合同的部族首领的血压坐了个过山矿车——大实话真的很刺耳。态度倨傲的白骑士，它们并不怀疑此人能单枪匹马将现在的格赛特掀个山崩地裂，偏偏这样的人，却跑到会议上来跟它们说，咱们来谈笔交易，心诚者优先。

若签署在合同上的一切约定都予以履行，那么这一切既是交易又是施舍，还是一个做梦都不敢想的幸运。

在每个世纪最为严酷的那段冬季，山岳之国的人口会减损三分之一，是死神都做不了主挽回的事，人口只能在后面逐渐恢复，直到下一个循环。这样看来，白骑士的交易就是活人的恩德。尊严在生存本能面前，在自然的拷问面前，饶是崇尚生命与力量的蛮族都会低下高昂的头颅——部族有老弱妇孺，青壮中年的男人要担负起照顾它们的职责，天经地义，生生世世。

否则部族将难以为继，传承断绝。

它们不可能指望被战胜国带走的那些地位轻微质子们能给部族带回什么利益，若是煞星愿意施舍，就应该受着，不然，到底要跪拜哪路神明，部族的成员才能在这个冷酷的冬季存活下来更多？

至多只是拳头紧了紧，砸在一棵树干上，留下重重的凹痕，皑皑白雪从树枝上落下来。

“倒也没错，没有比我们更崇尚与理解优胜劣汰的了。”熊人首领心中的积气消去了很多，冷静下来，话中透露着一语双关，“但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我们还是想试着抱团生存。活得丑陋也罢，不堪也罢，我们不会放弃任何躲避酷寒与风雪的机会。”

“我很高兴你能理解并保持理智。行吧，带我去你的城镇，我会在那里构建起庇护之所的中心。不必再于格赛特城内拥挤，和争夺资源。”

“那你……能有什么方法便捷地将已经进城和在路上的人快速迁回来吗？”老实说，就算有幸挤进了格赛特城，没有住处，睡在街道上，吃喝拉撒全是问题，与其他部族发生争端是早迟的事，现在的状况就是即将拉爆的炸药包，真到那种程度那种场合，灰矮人国王亲自出面处理，都要喊头疼不已。山岳之城没有在敌人入侵下趴窝，要是被四面八方用来的国民内斗给搞完蛋，那简直国际笑话。

“有。但劝导工作是你了。”

“你做到合约上的事，它们自然会愿意回来，不然，我亲自将它们一个个逮回来！”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