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炉里的木柴在火焰中发出噼啪噼啪的声音,恰巧掩盖了房间里此番季节不应有的淅淅索索的声响,床头柜边上爬过一只蟑螂,正在花瓶的后面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
之后的一段时间,日子相对平静,好似谁那里都没有什么值得惊诧的大事发生。
可能是因为通过征服极北之地半活跃的地下城的缘故,凛冽的寒流南下时威力稍弱了一点点,至少没有再行连续暴雪,但这依然不足以及时化冻,各国的统治者们持续收到来自农业部门的悲报,如果四月都还不能化冻,今年的粮食春播就完蛋了。
这事超过了死神卡尔玛、古神萨塔亚曼图斯、伊萨亚斯、苏赛塔、瑟莉斯拉等一众神明与超越者的操作范围。这个星球在每百年的第二个十年期总是会出这样那样的幺蛾子,真不知道星魂会在这个时候准时生病还是什么的。
或许是这样气候太严苛,就连伊萨亚斯都感冒了,不过,这还不足以让教廷首席武官请病假。虽然它的心里是极想的……这样就可以偷懒去找朋友玩,瑟莉斯拉应该是不会感冒的那种类型,苏赛塔……大概也不会吧,除了受伤,没见过它生病。
善解人意的教皇伊恩主动给首席武官放了三天病假,原因不外是内阁会议上首席打喷嚏这种事总是像刮大风一样夸张。这件不大不小的事还是在王都流传了一天,大家纷纷猜测,就连如此强悍的人士都会感冒,我们能在这样的凛冬活下去就很幸运了。
伊萨克没有浪费教皇的好意,他果断跑去看亲爱的友人们最近在忙些啥。介于瑟莉斯拉说自己还在忙海捕,拉克索王国和德弗洛王国两边都要供货,希望会面能约得晚一点。于是伊萨克就蹦跶着去找了最亲爱的挚友。
守护者对主粮今年的收获感到担忧,可在高塔里种粮食这种事太扯了,它们所要用到的占地面积任谁计算后都会头疼,种一些依靠立体空间的蔬果还现实点,比如番茄、茄子、黄瓜等等,为此,高塔已经在很努力地培植这些蔬果,只要摘取下来静置一天就能褪掉残存的血月之力痕迹,剩下普通的蔬果,被存入高塔秘密的储藏室,那里的保鲜能力堪比拉克索王国的秘密仓库伊底里亚。巨蜥山脉,碧岚镜湖镇周边的气候环境还可以依靠元素帝王们的庇护和调节,发展一些林下的种养殖,族人们已经被分配好了任务,抓紧时间饲养家禽和一些小型家畜,反正这段时间来的游客和冒险者都比较少,需要赚的外快不多。
这段时间,但凡公会没有派人将积压的高级任务委托单带到碧岚镜湖镇拜访守护者供其挑选,它都会一心一意地处理族中事务,为来年的冬天做准备。毕竟,它所要兼顾的,可不止镇上的几千的族人,还有聚居在金桦树城的族人,以及散落在全国各地的族人们。
守护者受到族人的一致爱戴不是没有原因,它将自己的命运与族人们的深深绑定在了一起。
“前天我以白骑士的身份去拜访了摄政王卡图玛斯,他给我交了底,王国仓库伊底里亚的存粮,因为各处赈济,竟然已经消耗了二分之一。”针对这件事,守护者与摄政王合理猜测,下面为了以防万一,除了赈济,肯定截留了一点,多少不论。
伊萨克端着果干茶的手没颤,可眼角还是抽动了一瞬,它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情况相当棘手。除非今年夏秋来个盛大丰收,不然怕今年的冬季再来这么一茬,剩下的都要消耗完,明年冬就得饿殍遍地,死神都难为无米之炊。纵使瑟莉斯拉召唤数个分身,在每块封地都同时建设,现在估计也来不及。
“每个世纪的二十年代都要经历一次生命大清洗。你说这片大陆的人口怎么上得去,文明又如何稳定发展。”首席对现状和未来感到嗟叹,“幸好塔莉萨没看到这副现状,不然的话她大概会让宏大瑰丽船城变成为绿油油的种植场所,或者斥巨资向暗黑船城的平台购买成品,或者干脆去劫掠其他星球的自然资源。当年史前大战的结果让她感到后悔,古神的鲁莽虽然挽救了大陆上的生灵沦为奴隶的命运,可毕竟还是造成了生灵涂炭,她一直对我说,如果当初龙族和其他种族能抛弃对萨塔亚曼图斯的成见,考虑粮食交易,或许宗教战争不会打起来,不会引来黑太阳残片的瞩目,也不会有后面的灾难和她妹妹的牺牲。”
“不论她是否彻底沉睡,现状都得由继任的勇者们来面对了。”
“啧啧,拉克索王室不直接将你任命为金桦树城荣誉城主,我都想斥责他们了。”瞥了几眼书桌上从金桦树城来的报告书与信函,有族人写的,有城主写的,有其他经商伙伴写的,收回目光,伊萨克捡起桌上盘子里削好的黄桃块丢进嘴里,甘甜多汁的果肉舒爽着冬日的味蕾,“毕竟,你才是金桦树城的奠基人。”
用小刀削着迷宫产出黄桃的守护者,闻言,陷入了短暂的回忆。它是个念旧的人,将金桦树城的所见所闻写到了自己的见闻志里,就像看护者目睹一个幼生体慢慢长大。
大陆历450年,金桦树城还只是一个南方丘陵上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土坡。不远处有从巨蜥山脉高峰诸多溪流慢慢汇集起来的一条河,静静掠过土坡的下方。女神的祝福持续数百年才满满恢复大陆各个角落,足见古神自爆的破坏力是多大,女神遗骸的精华与她留下的祈愿又是多么努力才将各处逐渐恢复。
一个由人类和精灵两个部族组成的联合开拓团偶然发现了这里,他们四处查看,认为此处是值得他们落脚,开始建立村镇的理想场所。正当几月过去,村镇的雏形建立起来,遇到了野兽和猛禽的繁殖期,看到这些“柔弱”的“两脚羊”,它们纷纷从天上地下冒出来,围攻相邻的村子,从里面掳走来不及躲避和防御的人们。
说来也巧,当时还是辉石守护者的苏赛塔追踪一条花纹很好看的巨蟒从巨蜥山脉上直到这片丘陵上的小土坡附近,多少有点戏耍的成分在里面,然后,它便目睹了这番惨状。
彼时它还意识不到自己今后的使命将是勇者,只是本能地看不下去,于是它化身为普通的人类冒险者外貌,提剑向那些凶兽猛禽冲了过去。不消片刻功夫,两个临近的村子都安静了下来,所有前来狩猎的野兽悉数陈尸当场。
幸存的村民们向它顶礼膜拜,感激它的扶弱与挽救的义举,当他们问及自己的姓名时,苏赛塔随便编了一个简单的名字:安苏塔尔。
它只拿走了少许作为战利品,剩下的分给了更需要肉食、骨骼和皮毛的村民。分别前,村民们带着恳求询问它,今后还能常来村子吗?它点点头说,我会的。
与心智成熟的种族打交道,是辉石交给自己的试炼任务之一。只有多与他们打交道,今后在能在变化和伪装中尽可能地像,不被其他人通过最基本的破绽所拆穿。一如昆虫在自然中演化并学会伪装,避开鸟类和其他天敌。
就这样,名为安苏塔尔的冒险者经常出现在这个土坡上形成的村落里,一开始,村民们只是拜托它击败野兽,后来,更多的琐事找上了他,甚至双方的人请求他居中做出矛盾调解。
当两个村子的范围渐渐接近后,一起形成了一个小镇,后来,矮人从北边迁居过来,加入了镇子。一晃二十年过去,矮人工匠们慢慢给城砌起了第一道围墙,使地上爬的凶兽们不能再突袭镇子上的宅邸,空中盘旋的猛禽也会受到弓箭手的招呼。
安苏塔尔本以为不会再经常接到小城镇的委托,渐渐减少了来这里的频次。有一次他遇到城镇的管理人,对方说希望自己来这里当顾问,人们虽然减少了委托,却也时常惦念你,没有经常看到你会感到一些不安。
彼时的守护者算是离群索居的生物,它除了与自己在高塔的子民待在一起便没有其他,并不会因为看不见那些人类和精灵而感到任何的不安。因此,它不理解为什么他们过了一阵子没见到自己,会感到惶惶,是因为担心那些猛兽回来?
城镇的管理人说,算是一部分吧,因为你的义举和慷慨,大家都很感激和认同你,若不是因为你的四海云游的冒险者,大家都希望你留下来当城镇的管理人,同时他们也认为,其他地方会有更多的村落和城镇需要你帮助,乱世之中,你这样的好人不多。
就这样,守护者化名安苏塔尔的人类冒险者,每个月都会来到城镇一次,履行顾问的职责,尽管没有实际意义上的工资。一晃便过了二十年,城镇有了它最初的名字,不甚响亮的那种,某一天,又一任管理者忽然问他:二十年了,你怎么一点都没变老呢?是神明恩赐于你了吗?
这时,它下意识摸摸伪装的脸颊,才意识到伪装已经有了与周围格格不入的一面,失策并且失误。人类的面孔,在二十年间是会有所改变的,早知道,就该伪装成精灵才对。或者,根本不需要面孔。
在城镇新年的宴会后,以安苏塔尔的名义向大家做了最后的正式告别,说自己已经打算不再从事现在的工作,回乡隐居。人们闻言立刻围住,让家人回家将最好的礼物拿出来,一股脑塞给他。还在它走后,将这个名字铭刻在了城镇中央广场的纪念碑上。
又过了二十年,名为苏赛塔的神秘冒险者踏上了此地,此地已经有了一座小型的冒险者公会分会,城镇的规模已经达到了王室认可的程度,就连城镇的管理人都已经是来自王室直接指派。那一任的城镇管理人昏庸、贪婪、无能又有一点暴虐,百姓怨声载道,当苏赛塔全副武装走进酒馆,找个角落听人们谈话的时候,他们提及了二十年前那位勇者一样挽救过、帮助过城镇的顾问。上了年纪的人类和没有多大变化的精灵矮人们一边喝酒一边抱怨,如果安苏塔尔大人还在就好了,他一定有办法赶跑这个无能又混账的管理人。
苏赛塔站起来,坐到他们的邻桌,让老板请了他们各一杯酒,说自己是外来的冒险者,有什么本地的谈资可以说来听听吗?
那几个人还愣了一下,中年人类慢慢地反应过来,压下自己的惊讶,说:吓我一跳,你的声音还有点像安苏塔尔大人呢。
于是酒客们打开了话匣子,将苏赛塔想知道的都告诉了它。比如现任的城镇管理者是个狗皮膏药,死赖着在这里不走,可能是朝堂里有点关系的那种关系户,像只水蛭一样趴在城镇里吸血,擅自将税额订得比官方都高,从中赚取中间差那部分,中饱私囊。而城里的人们去王都也告不倒他,太可气。
很快,这个话题惹来整个酒馆里男女老少的唠叨,或许是看苏赛塔的一身披挂,理应是有点厉害的冒险者,纷纷涌过来问冒险者你有什么好办法吗,我们烦死他了,王宫不能派个正常点的人来当官吗,云云。
苏赛塔只是很平常地告诉他们,冒险者公会的规定是不能杀人的,就算受伤,我猜他也会治好了,赖着不走。
人们失望地散去,又开始谈论足智多谋的安苏塔尔,那位冒险者虽然级别不高,可就是机敏又能干,比现在这些穿着精致装备的冒险者有能力多了,他现在在哪里养老呢,还能拜托他吗,可以的话,全城一人捐半年或者一年的收入都可以啊。
苏赛塔默默离开,什么都没表示,什么也没说。
隔了几天,一根非常容易被辨认的人体组织被栓在麻绳上,麻绳拴在一根竿子上,竿子插在城镇中央广场坚硬石板的缝里,随风轻轻摇动,竿子上还贴了一张纸——谁昨晚丢东西了?
城里的某位女性辨认除了那节人体组织上的一颗暗痣,突然欣喜若狂地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这不是那XXX的XX吗!怎么被人偷了!还挂在这里!哈哈哈哈哈哈!
渐渐地幸灾乐祸与解气解恨的笑声从广场中心像疾风掠过一样迅速传播开来,越来越大。数小时内,连家里不谙世事的孩童都知道挂在广场中央那节人体组织是从谁身上剜下来的。
苏赛塔坐在酒馆楼顶的房檐上,静静欣赏着这传遍城镇的笑声,心中漫过一丝浅浅的愉悦。它将珍藏的顾问文牒拿出来看了一小会,放回了储物栏。
这一幕恰巧被城镇高处巡逻的精灵弓箭手看到,精灵弓箭手们卓越视力让其捕捉到那个有点熟悉的封面,他嘴巴微张,想要喊出点什么,最后忐忑地又咽了回去。
人们在城里没有搜到那位令人讨厌的管理者的身影,据城门口卫兵说,一大早就收拾细软走掉了,估计也不好意思再回来,霍霍城里的人们。
晚上人们涌进酒馆大肆庆祝,流传得最广的最被人接受的一个说法是:安苏塔尔大人回归了。
自那以后,苏赛塔成为了金桦树城冒险者公会分会的注册会员,此地的常客。
又过了百年,它帮助碧岚部族在城镇里扎根,作为自己在这座城里最坚实的根基与代行者。
渐渐地,没人去在意它为什么长命百岁,比精灵还长寿,好像勇者就应该如人们希望的那样长生不老,主持公道与正义,若能帮助人们安居乐业,延续和发展文明,它就是当地最实际的话事人,王宫派来的管理者都要恭恭敬敬地拜会它,并谦卑地请求指导和帮助。
某天,苏赛塔从地下城-紫蛇树之根带回来一颗奇异的种子,用自己的血月之力覆盖过原本的血月特征后,将它种在了城市的高处的小公园里。树种在几年之内成长为了一颗高大的桦树,树叶一年四季从来都是金色,与其他普通的绿色树叶桦树不同,在白天吸收了光之后,于夜晚会继续发光,照亮公园的一隅。有些学习用功刻苦的学子,会在晚上去那里继续借着光芒念书。夜巡城镇的卫队会在这里进行短暂的休息。逐渐地,这颗来自冒险者苏赛塔的赠礼,成为了城镇的标志。据说,血月之夜过后,偶尔人们能在地上的落叶中捡到很少量的,残留着血丝纹路叶脉的落叶,或者被捡回去当了书签,做了药材和其他辅材,又或是做成了销售给外来者的本地高级纪念品。
当城镇逐渐扩大为城市,矮人们修建的城墙围上第三圈,在人们的建议下,为了纪念冒险者苏赛塔对城市的诸多贡献,特改名为——金桦树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