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拨开最后一层浮土,森白的指骨露了出来。
她的喉咙发紧,像是被什么攥住,连呼吸都变得艰难,她颤抖着继续挖,直到整具骨架渐渐浮现。
纤细的腕骨,上面有一道浅浅的凹痕,是娘亲当年为她挡下热汤留下的疤。
断裂的肋骨,几处刀痕清晰可见,横七竖八地刻在骨头上,像是被乱砍过。
最后是颅骨,空洞的眼窝望着天空,下颌微微张开,仿佛死前仍在呼喊。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娘亲的头骨,那触感冰冷而粗糙。
“娘亲……”她低唤,声音干涩得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没有回应,只有黄土和沉默的骨架。
她不知该作何反应,竟忽然笑了,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弧度。
“您到底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为什么……。”
她慢慢俯下身,额头抵在母亲的头骨上,闭上眼。
伯奇站在一旁,看着她缓缓直起身,将母亲的骸骨一块块拾起,用布包裹好,紧紧抱在怀里。
予安的脸上没有泪,只有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像是燃尽的炭,只剩下冰冷的灰。
她怀中抱着冒出尸臭味的骨架,她近乎痴迷的抱着,在那一瞬间,心中长出了千万朵来自深渊与地狱的,冒着血腥味的红色曼珠沙华。
她声音冷的像石块,“伯奇,她死了,而且,她是被乱刀砍死的,她的骨头上有这么多处凹槽,伯奇,你知道吗?我时常觉得浑身发凉,也时常头痛症发作,现在我明白了,是娘亲在冷,是她的头在痛,伯奇,我看到了,她死前流了好多血,你听到了吗?她在喊疼,她在哭,她的眼泪落在了伤口上,渗的钻心的疼,伯奇,好疼啊……”
伯奇默默走近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予安突然泄了力,猛地张开嘴,喷出一口鲜血,奄奄一息的靠在伯奇的怀里,彻底晕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可怕的梦,她站在一片漆黑里,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黏稠的黑暗包裹着她。她往前走,脚下却突然踩到了什么——
“咔嚓。”
她低头,看见自己踩碎了一根白骨。
寒意瞬间爬上脊背,她猛地后退,可脚下又传来碎裂声。
“咔嚓。咔嚓。咔嚓……”
黑暗渐渐褪去,她终于看清,自己站在一片白骨堆上,无数碎裂的骨头在她脚下呻吟。
她颤抖着抬起眼,看见远处站着一个模糊的影子。
是娘亲。
娘亲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衣,背对着她,静静地站着。
“娘亲!”她喊,声音却像被吞没了一样,连回声都没有。
她拼命往前跑,可脚下的骨头却像活过来一样,缠住她的脚踝,刺进她的皮肉。她跌倒了,手掌按在骨堆上,被锋利的断骨割得鲜血淋漓。
“娘亲……等等我……”她挣扎着往前爬,可母亲的身影却越来越远。
终于,她抓住了娘亲的衣角。
娘亲缓缓回头,可那张脸,没有血肉,只有森白的头骨。
空洞的眼窝凝视着她,下颌骨开合,发出沙哑的声音:
“予安,娘亲让你乖乖呆在冷宫里,你为什么不听话?如果不是你,娘亲也不会被人砍死,予安,好疼啊,好疼啊,予安,予安……”
她猛地惊醒,冷汗浸透衣衫。
荒郊上,月光惨白地照下来,落在她的脸上,还有她怀中的骸骨上。
她伸手触碰,骨头冰凉如雪。
可她的指尖,却像被烫伤一样颤抖。
伯奇依旧像座小山一样屹立在她身旁。
“伯奇,我罪孽深重,晚了,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