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星雪长叹:“没事,我太累了懒得动。”
“……”
郁听禾拨通号码后,说道:“我来问问你,明早看日出吗?”
纪星雪打颤的双腿直抗议:“老天,那是不是得五六点起床还要爬山?”
“嗯,今天天气不错,明天可能会有云海日出。”
她瘫坐在沙发上,连挪去床边的力气都没有:“你太有精力了,我真不行,我更需要充足的睡眠。”
“好吧,我放了泡脚的药材在门口,你有空记得出来拿一下,柜子里有一次性的泡脚袋。”
“嗯嗯,谢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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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五点闹钟准时响起。
郁听禾简单洗漱后啃着小块面包过去叫醒苏比。
从睡梦中睁开眼的狗子完全还是懵的状态。
站起之后又想趴下。
郁听禾大力揉了揉它的脸:“一起去看日出吧宝贝。”
“呜汪呜汪!”苏比回应着她。
换上舒适防寒的衣服,郁听禾背上包出发。
这个时间段缆车没有运营,雪场为了方便看日出的游客,有摆渡车能送把大家往上送到山腰营地,总体比自驾更近。
不过再之后的路都一样,只能徒步。
苏比已经是老年犬,关节软骨磨损严重,除了日常活动和玩耍,像这样远距离的徒步和上下楼梯,郁听禾都会扛起它一起走。
虽然有点沉,但这么多年下来好像都习惯了。
未散尽的夜色中,远处山峦在云雾缭绕间若隐若现。
郁听禾平时有负重登山的习惯,哪怕扛着狗,都能行进在队伍的前段。
到达山顶,说不累不太可能,相较于已经用上氧气瓶的游客,她的状态好上许多。
郁听禾打开保温瓶,喝了些热水调整呼吸。
苏比落地后非常兴奋,周围也有其他陌生朋友带着自家的狗狗上山。
苏牧这种性格非常温顺的品种非常容易和其他狗打成一片,它拖着郁听禾的身体往前拽,差点要挣脱绳子。
“苏比,回来。”
“苏比,过来。”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郁听禾抬眼看去,少年碎发半遮住眼,仿佛拢了层寒雾将他与周围人隔绝。
皮肤透着近乎病态的白,半蹲着身子神情寡淡。
郁听禾先开口说道:“早啊,没想到这么大的山顶也能碰到。”
邢冶说:“看见苏比很容易找到你。”
“也是。”眼见着苏比已经去蹭邢冶的腿,郁听禾索性把便携水瓶抛给他。
邢冶接过之后低身给苏比喂了些水。
郁听禾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对了忘问你,比赛拿什么奖牌了?”
“参加的项目三金一银。”
“难怪昨天那么多粉丝。”郁听禾偏头时看见他幽淡的神色,问道,“对自己成绩不太满意?”
“不是。”他收好水瓶在她旁边坐下,眉毛微微拧起,“就有时会分不清,我到底是在为成绩而拼命,还是因为热爱而努力。”
“现在想来好像最快乐的时光是陪你建设雪场的最初时期,只有几个观众和完全的我自己。”
随着身侧脚步声移动,黑暗渐渐淡去。
郁听禾就着身后的雪地直接躺下,闭目等待日出的降临。
恍惚中东边天际破晓的光影有了变化,她想起和他相识的那个雪季。
那大概是她最后一次滑天庸峰的野雪。
也是她首次挑战超四千米的高度。
背着雪板攀登到四千米营地驻扎的位置,做足准备后向下滑行。
前半程总体稳速顺畅,可是到达中段时还是发生意外。
在对地形作出错误的判断,她误入一片密林区。
低矮树枝绊着她的身体,翻倒后摔在厚厚的深粉中,膝盖和雪板埋在树坑里动弹不得。
偏离雪道四周荒无人烟,她索性在那躺了会。
极目望去雪层厚实,呼啸寒风扬起地上的雪粉如雾霭般弥散。
她知道自己败给的是心中畏惧。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竟有人经过,对她喊道:“喂,躺在那干什么,寻死吗?”
郁听禾看向来人,她对他脚下双板有印象,很旧。
雪场里少有的独来独往的少年,像冬日的寒风,冷冽的眼神中藏着让人不寒而栗的颤意。
“没有,过来拉我一把。”郁听禾说。
滑雪人之间的默契,他们深知救援对于被困者的重要性,遇到时通常会停下。
无论是爬坡还是自救,双板的用刃方式让其在各种雪质中具有更强适应性和便利性。邢冶摘下固定扣踩入雪中,帮她把板子从雪里拔出来。
郁听禾问他:“我前几天见你在练习两周偏轴转体1800,这会儿跑后山来做什么?”
邢冶淡漠的声线里一丝讽意:“雪场关了,我没事干。”
苍龙雪场后期经营完全是混乱的状态,运营和老板全都跑路,这边几乎成了免费雪场,但也持续不了多长时间最终还是被迫关停。
“为什么不去找教练跟着训练?”
邢冶抖了抖板上残雪,沉声缄默许久,说:“没钱。”
郁听禾微微怔住。
她拥有滑雪的所有条件,唯独丧失了勇气。
而他除了勇气什么都没有。
莫名地她想帮助他,就当为自己种下一颗还待萌发的种子。
也许有天春雨润泽过大地,万物会生芽开花。
半个月后,苍龙雪场的工商注册变更了登记人,完成所有的交接手续,郁听禾给邢冶发了条微信。
【回来继续滑,现在这里是我的雪场了】
当晚邢冶抱着雪板过来,心底压抑着起伏不定的难以置信。
郁听禾动作利落地丢给他一套雪具,帽子雪镜、还有雪鞋雪板。
她忍他身上那些破烂装备好久。
“以后穿拉风点,能帮雪场揽客。”
邢冶知道她给的这个品牌,无论是服装还是雪板最低也是五位数起。
他的眼神里带着审视和不悦,皮肤质感褪去往日的冰冷。
郁听禾抬眉:“怎么,不好看?”
邢冶干燥的唇用力到泛白,思绪游离半晌终于憋出了句:“我不会当鸭的。”
郁听禾:……
“我是让你滑出成绩之后,给我们雪场当招牌!!”
当鸭去服务谁,她还是游客?
刚成年的小孩怎么会有这种乱七八糟的想法。
“对不起。”四周的空气降了温,邢冶低下头说,“我会努力的。”
“不,我是说我会拿冠军。”
……
后来有天赋的少年应了承诺,替她实现了冠军梦。
而她却在尘世喧嚣中逐渐遗忘了自己。
浮华时光如流沙亲吻指尖,当那抹炽热朝阳缓慢上升时。
郁听禾将抬起对胳膊压到眼睛上,瞬间的漆黑将她与世界短暂隔绝。
“郁听禾。”邢冶忽然喊她,声音像是在黑暗结界之外无声叩响。
缝隙漏进的光仿佛碎玻璃扎进眼瞳,提醒着她现实与虚幻割裂排斥。
“嗯。”她很淡地应了声。
“为什么之后没再滑野雪了?”
“因为,不想家人担忧。”
因为见到生命如朝露般破碎,转瞬逝于无形。
她有了太多太多的顾虑。
“天庸峰最高位置5167米,与营地垂直落差2615米,最大雪面坡度达61%,从山顶滑下可能会途径冰裂冰瀑冰谷等险峻地形,你说至今还没有单板挑战成功过。”
邢冶低眼看向她时,声顿:“所以如今,你死心了吗?”
少年像长燃不熄的火焰,肆意踏遍世间荒芜之地,俯身拾起一颗微小的火种,那是燎原的星星之火。
郁听禾勾着唇沉默地笑了,拨开视线遮蔽的黑暗,有光顺着浓墨般的深瞳灼灼融化。
她说:“还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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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朝樾的朝[zha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