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一揖到底,弯着腰等石水玉开口。
素问见状,便与方灵枢一道带上门出去,将空间留给他们俩人。
庭院中日光正盛,到了树荫下,立刻又变得十分清凉,方灵枢看向右侧的素问,紧接着又反应过来——她是不惧冷热的。不过这一看,他发现素问神色有些不安,便问道:“怎么了?”
素问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而是道:“衙内既然过去认错,是不是也放弃了传信给洛阳的想法?”
方灵枢点头,想到她方才的神情,不由问:“你认为不妥?”
“眼下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妥,水玉的想法没有错。”素问缓缓向前走了几步,又回到了阳光下,不禁有些疑惑,“好奇怪,刚刚心里总觉得有一道阴影,现在却没了,莫非是因为树荫所致?”
“可能是预感,有些事在冥冥之中已有定数,你偶然窥得天机也不是没可能。”方灵枢认真道,“不过现在看来,似乎与他们俩的争执关系不大?”
那种感觉一闪而逝,素问法力被封,想要追寻答案也毫无办法,只能道:“希望如此。”
方灵枢看出她眼中忧虑,便道:“过两日我问问衙内,若是他有意离开,就让姐夫先派人送他回去。”
素问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他:“你的意思是?”
“河东若果真借契丹侵扰的名义催要粮草,无论是否是受官家压迫而不得不为之,其不臣之心已无法掩盖,等他羽翼丰满,必然会反,与其用千万百姓的口粮去供养他的野心,不如将之扼杀于摇篮。”方灵枢语气仍旧温和,话语却似有千斤之力,坚定无比,但是说完这段话后,他又难免黯然,“只是……如今的官家没有治国之才,若他是个毫无争议的明君,在此情形下,我们又何至于犹豫呢?”
“我明白。”素问轻声道,“我们都是凡夫俗子,不知自己所做干涉到底会造成怎样的影响,是力挽狂澜,还是打草惊蛇?若最终结果与自己所求恰恰相反,以后再回想这一刻,恐怕要悔得椎心泣血。”
方灵枢见素问低落,立刻和煦笑开,佯作轻松地碰了碰素问的额发,温声道:“其实什么也不做,不见得就不会后悔,既如此,不如慎重考虑,做下决定,往后再回想的话,总归自己是努力过的,也就没有遗憾了。”
素问一怔,忽而又想,这些与自己其实干系不大,怎么局内人看开了,槛外人反倒神魂摇荡?
方灵枢见她不说话,怕她还在犹疑之中,便继续道:“不如这样,等我先问过衙内的意见,大家再一道从长计议,定一个妥善法子来。”
那厢,李重琲勉强听从了石水玉的建议,虽说不会使用信件传消息回去,但确实如方灵枢所料一般,开始着急起回程的事来,三番五次地想要去问一问素问,但自己每次一表露这般想法,总是会被石水玉阴阳怪气一番,再过分点,索性对自己不理不睬。李重琲念及石水玉到底是为了自己才会来应州,何况还有前次发作的愧疚在,因此即便石水玉态度再如何不好,自己对她总归板不下脸来,只能暗自心塞。
“我真是不懂,官家如何受得了后妃争宠一事?何况这还没到争宠的地步,她们俩倒是同吃同住,见面都好得很!那为何到我这里就非得争出个厚此薄彼来?”李重琲如是道。
桌案后的病人莫名看了他一眼,见他犹自长吁短叹,忍不住白眼一翻,看向了屋顶。
“如今的官家并没有后宫争宠的烦恼。”方灵枢把完脉,一边写药方,一边道,“而且素问没有争。”
李重琲强词夺理:“吾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
方灵枢皱起眉,即便素养再好,也忍不住瞪了李重琲一眼,而后落笔写完药方,递到了对面。
那病人拿着药方去缴钱,没过片刻又折返回来,奇道:“方医师,今日怎么不送药了?”
方灵枢淡淡道:“近日药品不够,就不送了。”
“原来如此,多谢方医师了。”
李重琲看着病人重新回去柜台配药交钱,等人走了,不禁摸起下巴:“你……是在为我出头?”
方灵枢有些惊讶,不过也没否认,道:“你在这里,是以我的朋友身份而来,他不尊重你便是不尊重我了。”
李重琲忍不住拍大腿:“我方才没明白!早知你要出头,何不给他下点药?再不济,叫他出出血也好,你这出头方式也太温和了,谁能看得出来?”
“你不是看出来了?”方灵枢道,“不过说实话,我现在很是后悔,你满嘴胡说八道,受别人几记冷眼又如何?”
“因为我知道你们家药材数量很足啊!不然怎么看得出来?再说我哪里胡说八道了?素问虽然不争,但我还是因为她受了水玉的气啊,我又没说她是伯仁,冤死的是我!”李重琲越想越屈,追着方灵枢讨要说法,早已忘记自己今日抱怨石水玉是假,劝方灵枢早日放素问回去为真。
两人你来我往,正说着话,忽然一人闯进了药店。方灵枢和李重琲双双停住看过去,认出那人是杨家家仆,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显然是有急事。方灵枢立刻问:“阿姐寻我?”
家仆连连点头,终于匀出气开口:“见、见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