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正巧厘清了大大小小的产业,朝堂无事,宋怜又见了知春新送来的一批新人——依旧是无功而返。
砚秋也已查明了崔景的背景。
此人无父无母,三年前赶来京都,却遭到奸人残害未能参加春闱,于是在此地隐居,以教书维持生计。
据说此人相貌不凡,又文采过人,被人大为赞叹,甚至被誉为文曲星君下凡。
宋怜听到此处,大笑出声:“这人若是真乃文采不凡之辈,想来也早已闻名京都,何至于龟缩一隅?想来也是欺世盗名之辈。”
话虽如此,以砚秋查到的信息而言,此人家世清白,或许是可用之人。是以宋怜还是着人去请了。
晌午过后,四下里寂静,只有时不时的蝉鸣扰人清静,宋怜仍在水上亭,支着头盯着水中一圈一圈的涟漪。
正在她昏昏欲睡之时,正听得有人道:“崔先生到了。”
宋怜并不起身,神色未动,只懒懒的一瞥那崔景。
只见来人身长九尺,仪表堂堂,鬓若刀裁,眉如远山,眼角含情,身带文气。行礼之时尊敬而不谄媚,脊背低而不弯,不卑不亢,进退有度。
纵使宋怜阅人无数,乍一见此人,也不由得赞叹风骨自然,歇了磋磨此人的心思,轻声道:请起。
崔景缓缓起身,抬头瞧了公主一眼,便毕恭毕敬地低头。宋怜未曾如他从前所见的那些权贵一般,端足了架子、刻意晾他半刻来消磨他的心骨,是以崔景还未见其人,心下便生了三分好感。此番一见,宋怜面如春花,举止间行云流水,天然一段风流在其中。
宋怜被墨沁搀着坐正,又着人拿了一只软垫置于石凳之上,示意崔景坐下,二人相对饮茶,静默片刻,宋怜心中困意不消,喝了半盏茶等头脑清醒些,开口问道:“不知崔先生有何良策,又能解本宫什么忧愁?”
“殿下是聪明人,在下亦不是庸俗之人。前些日子公主想必已经见了纸条,心中必然有所裁决,也不必与在下兜圈子吧。”崔景的目光落在宋怜的茶盏上,并不抬头,一句话说得极慢,态度坚定但语气又软,力图不让宋怜感受到冒犯。
饶是如此,他也能感受到宋怜的目光由上自下地打量着他,而后便听到对面一声轻笑,如同冰块碰撞之声,在夏日里格外怡人。
“崔先生可知,就凭你方才的话,本宫便可以杀你千百次了。”
“可公主不会,对么?”崔景终于抬头,与宋怜对视:“不知殿下是否愿意与在下做个交易?”
“本宫确有一些营生,只实不知能与一届白身有什么生意可做。”
“我能让殿下脱离席迁的纠缠,只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需公主为我引荐入朝。”
宋怜哑然失笑:“崔先生对我如此了解,想必也知道我从不做亏本的生意。就算崔先生不出手,我亦有千百种方法让席迁再也不敢靠近我。但是崔先生想得的东西可是不小,这桩交易怕是不对等吧。”
“公主只需举荐,官位高低全凭在下自己争取。殿下亦不必多耗费心神,在下自有手段在不污殿下名声的情况下,为殿下解决一桩心事。这如何算是不对等?”
“名声?于本宫而言不过是浮云罢了。况本宫举荐你,也难保你不会以公主府门下的名头行事,若是你真的文采过人,假以时日必定名利双收风头无两,可一旦行差踏错,折损的可是本宫的势力。”宋怜笑着,纤纤玉指伸出一点,用涂了蔻丹的指甲轻轻点了点崔景面前的茶盖,语气分明不满,但面上仍然是笑意盈盈:“崔先生,若是要与人做交易,还是得拿出些诚意来呀。”
崔景的喉咙上下滑动了一下,端起茶盏来,青玉杯遮住了他的下半张脸,恰巧令宋怜看不清他面上思度的神色。他不语,宋怜此刻也不急,暗中压下去一个哈欠,好整以暇地看着对面的崔景,时不时从盘中捏起一颗葡萄吃。
约莫过了一刻中,崔景还是没有说话。
院中聒噪的蝉早被人收入网中,此刻风也不动,亭中静的吓人,宋怜身后的墨沁有些坐立难安起来,可宋怜脸上丝毫没有不耐之情。
只看着崔景放下茶盏,拇指摩挲着袖子边缘,依旧沉默。
宋怜又等了半刻,此时盘中的瓜果已经快要见底,她困意上涌,终于打算逐客,可就在她开口的那一瞬间,她听到崔景开口:“我能为公主除掉席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