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场宽阔平坦,奔腾的马儿扬起阵阵灰尘。马蹄声杂沓响起,偶尔夹杂着马夫的呼喊,乱糟糟的场面,有几位小太监立在小楼外的扬尘里,一动不动。
来马场的都是达官贵人,身子金贵,不便在尘土飞扬的嘈杂环境里选马。这座伫立在侧的小楼便是特意为此修建,供贵人们凭栏远望,挑选喜欢的马匹。
往常熙攘的小楼,此时却鸦雀无声。
经营这间马场的主人姓卜,唤作卜问,是玉京本地人。于经商一道颇有才能,短短几年将马场经营得风生水起,一跃成为贵人们买马养马的不二选择,如今连圣上都派人前来买马,足以得见他的才能。
卜问殷勤地等在李公公身侧,时不时讲解几句,好让李公公能了解的更透彻。
李进忠坐在上位,手边的茶水由热转凉,由凉换热,反反复复几次,终于开口道,“只有这些庸品俗物?没别的了?”
卜问大惊,忙跪在地上道,“公公恕罪。”
“问你话呢,快说,还有没有别的?”伺候在旁的李文祥不悦地瞪了他一眼。
“是。”卜问忙恭敬地说道,“回李公公,自然是有的。只是却不在这里,需要公公移步一见。”
李进忠眼皮子动了动,调转视线,斜睨了干儿子一眼。李文祥顿时明白,直起身子,装腔做样地道,“那还不快带路?”
随行的七八个小太监垂眼低眉,跟在李进忠身后就要迈步,谁知李文祥转头喝止,“你们留在这儿,好好地等着。”
赶在贵人下楼前,卜问就叫人清道,确保没人能重装这位宫里来的祖宗。不料才下楼,迎面就走来一行人,正好拦住去路。
卜问说话办事一向谨慎,耐着性子抬眼,映入眼帘的不是别人,正是大理寺少卿裴容青。他原本生气地神情登时敛去,换了一副笑脸,“裴大人?!”
李进忠也看过来,皮笑肉不笑地道,“裴大人好久不见,这些日子总不来宫里,圣上还时常念叨您呐!”
裴容青也笑着回道,“我当是谁阵仗这么大,原来李公公。裴某若早知道公公要来,定然提前备好酒席,请公公过府一叙。”
到底是在宫中浸淫多年的老人,即便听懂了这位大理寺少卿的讽刺,李进忠也毫无怒色,反倒佯装可惜地道,“那可真是不凑巧,咱家今日奉圣上之命前来买马,实在脱不开身,改日,改日咱们再会。”
裴容青主动侧身,让开一条路,伸手道,“公公请。”
李进忠轻轻颔首,“裴大人再会。”
浩浩荡荡一行人离开,裴容青站在原地,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示意扶影带人悄悄跟上去。
沈怀珠收回视线,问道:“你要我来做什么?”
裴容青云淡风轻:“没什么,带你长长见识。”
“刚才那位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李进忠李公公,在宫中极有话语权,仅次于圣上最依仗的曹公公。他身边那个年轻些的,唤他一声干爹,也是同气连枝的。来日你进了宫,千万要记清楚这几张脸,莫要轻易冲撞,否则小命难保,全尸都不一定能留。”
沈怀珠自是认得那两张脸,尤其为首的那个,她永生难忘。隔着厚厚的灯笼纸,她将这张脸看的清清楚楚,几乎刻在脑内。
司礼监秉笔太监。
他为何不远千里,带人灭门沈家?究竟有何仇怨,竟恨到这般地步?
心中惊涛骇浪,久难平静,面上却未表露半分。沈怀珠装作毫不在意,淡声道,“劳裴大人费心,我一定时刻谨记,绝不敢忘。”
扇子呼啦呼啦几下,一阵香风袭来。陆清执走上前,笑吟吟地问,“听闻沈姑娘在昌平街的医馆任坐馆大夫,恭喜恭喜。回头要是去看病抓药,沈姑娘可要念着旧情,给我们打折啊!”
沈怀珠点头,“那是自然,不过最好别有这样的机会,医馆不是什么好地方,少来才对。”
陆清执呵呵一笑,“天底下恐怕就你会如此说,别的大夫都盼着门庭若市,财源广进。几次路过,我都瞧见济民堂大排长龙,沈姑娘果然医术高超,非常人能及。”
沈怀珠实话实说,“是因为信叔心善,最近医馆义诊,百姓们才纷纷前来。”
陆清执:“……原来如此,沈姑娘真是耿直。话说回来,那么多的人排队,想来该忙得团团转才是,怎么得空来了马场?姑娘喜欢马?”
陈静娴气呼呼地瞪着她,看向陆清执的视线更是双眼冒火,仿佛下一刻就要撕烂他的嘴,不允许他这么眉眼含情地同别的女子说话。
沈怀珠无意与她产生争端,无奈地抿了抿嘴,后退半步,“受陈姑娘所托,来给她的马看病。”
陈静娴双手叉腰,哼道,“说了没骗你,如何?”
陈静娴:“才认识多久,就上赶着心疼人家,生怕受了我的欺负。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这般跋扈不讲理的人?”
陆清执干笑几声,“怎么会?陈姑娘想多了。”
陈静娴黑着脸,“倒是从没见你这般关心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