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英时讲述完这几日的遭遇后,萧遥不禁叹服,“这几天,你们几个一路往东逃,没有停下来过?”
“我们身上没什么干粮,跟人家要了几口饭。”卢英时说起来竟然不觉得苦,轻飘飘的,如果不是身上尘灰遍布,萧遥和在场所有人都要觉得这孩子是在讲故事了。
“小舅……”裴洄依旧轻声哭着,他还没从失去双亲的哀恸中走出,权随珠让人带着几个孩子先下去。
“刚收到消息,相州城内,葛誉钦带头反了,问我们有没有意,我不能一个人决定,就想着来问你。”权随珠看了眼沉睡的温兰殊,想着萧遥有可能心有挂碍,于是说,“或者你把帅印给我,我去打,趁着魏州元气大伤,你们两个回晋阳。”
萧遥沉思片刻,“不,我得去打魏州。”
“那你不打算和温兰殊一起回?”权随珠纳罕道,“这样一来,谁能护送他回去啊。”
萧遥一头雾水,“先找个医师看看要怎样才能醒来,我总觉得,这次跟之前都不一样。”他掖了掖被子,恐怖的纹路在四肢蔓延,“我们不知道京师什么情况,好在有一封诏书,先解了肘腋之患,再往西,不然被叛军两边夹击,全军覆没就不好了。”
“也是,西面是卢彦则,这人能牵制一下。”
“你和铁关河,什么关系?”萧遥冷不防问。
“呃,说来话长吧。”权随珠还没想好要不要告诉萧遥实情,但转念一想,俩人现在已经在一条船上了,再藏着掖着不好,“铁关河……其实不是简简单单的平戎军指挥使。”
“他和建宁王有关系?”
权随珠耸肩,“不然呢,为什么天天作死还没人敢搭理。他其实是建宁王的儿子,但是建宁王因为不想被掣肘,就隐瞒了这件事。你知道的,如果建宁王认了这个儿子,按照朝廷的惯例,铁关河就必须入朝为质子。建宁王不想如此,铁关河也是,俩人如果是上下级,反倒好办事。”
“……我不是很理解。”萧遥无法理解竟然会有父亲不让孩子认祖归宗。
“你要理解。”权随珠扶额,坐到一边,倒了碗茶,“铁关河本身也不愿意呆在长安像个废物,他宁愿像我这样,行军打仗,说到底乱世,谁看你多少头衔,谁手里有兵谁是老大。”
“所以,他抢了你一部分兵权?”
权随珠摇头,手捧茶盏,这几天真是冷得她发颤,“我没兵权啊,替人办事不收酬劳的,纯粹自己乐意。”
“确实很少见。”萧遥往床铺旁边的水盆里扔了条毛巾,润湿后又拧干,“这次京师忽变,跟铁关河脱不开关系,这人很有可能和贺兰戎拓达成了交易,那么他想做什么呢?”
权随珠道:“天子。”
“搅弄风云,借勤王之功,掌控天子?”
“他是个挺危险的人,我都不一定制得住。再者,贺兰戎拓也很精悍,韩相这算是引狼入室啊。”权随珠一饮而尽,浑身暖暖的,“我们现在不如先去晋阳,有温兰殊和温相的身份在这边,河东男儿能征善战,晋中易守难攻,说不定能虎踞于此,窥视关内。”
萧遥为温兰殊擦完脸后,望着温兰殊的睡颜,心依旧难以放下。
“这就是我要问你的第二个问题,你和子馥,到底什么关系。”
权随珠这些天太反常了,她对时局的了解,与温行的信任,短短数日竟然超越了萧遥,竟然使得温行敢把自己的人身安全相交予。他们两个之间应该很熟悉,萧遥直觉这么觉得,要么是之前认识,要么是有什么关系,还是一种萧遥不知道的关系。
而且这种关系导致了他们心照不宣的默契。
眼看躲不过,权随珠只好交底,“看来还是被你察觉到了。其实,我原本的身份是女英阁的夏侯乔,温兰殊是我师父的儿子。”露自己的底还是挺难为情的,权随珠继续道,“但他对我没印象了,因为我比他年龄大,学艺早,师父嫁给温相后,生下了他,没几年因变故去世,那个变故,和蜀王还有关系。”
“这人还真是祸害遗千年。”
权随珠伸了个懒腰,“正是因为那个变故,温兰殊身上被种下了丹毒。丹毒的味道还是兰花香,你说是不是很恶趣味?”
“他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萧遥心下难忍,轻轻抚了抚温兰殊的脸颊,这一举动让权随珠口里的茶瞬间喷了出来。
“萧遥,我都交底了,你是不是也该交个底?你和他关系不一般吧?不是兄弟吧?”权随珠在这种事上很敏锐,她毕竟见过不少男人,没有哪个男人对自己兄弟是这样含情脉脉、亲力亲为的,那种不忍触又小心翼翼的呵护,只有一种可能。
好在她见多识广,也没多惊讶。
“的确不是。”萧遥不怕被人知道,他就是要堂堂正正。
“你不知道他跟陛下什么关系?”
“知道,陛下一厢情愿。”萧遥心想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你真厉害,跟陛下抢人。”
就在萧遥想反唇相讥的时候,权随珠忽然补充道,“我夏侯乔佩服你,确实厉害,敢为人所不为,说到底,温兰殊肯定也不喜欢跟皇帝不清不楚的,你俩还挺合适。诶,你爹是京畿的官员吧?怎么长安乱了这几日,还没听他消息。”
“这也是我要解决的一件事。”萧遥叹了口气,“我不能用这个身份了,再这样下去,会连累萧家。”
权随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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