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兆从小就没有父母,这是他记事起就知道的事情。
也是从他记事起,认识的全是像他这样的小孩。
那时候他还不叫江兆,当时福利院的小孩很少有属于自己名字的,尤其像他这么小的。
为了方便,大家都叫他十四,意思就是福利院第十四个小孩。
照顾江兆的阿姨告诉他,他还有一个姥姥,但姥姥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没有多余的精力抚养他,只得先把他送到福利院。
阿姨还告诉他,姥姥很爱他,爸爸妈妈也很爱他。
年幼的江兆还不懂什么是爱,阿姨说爸爸妈妈不在了,但姥姥还在,有时间的话就会来看他。
于是他总扒着吱吱作响的铁门,踮着脚尖往远处的路口望去,在其他小朋友玩游戏的时候。
一天,两天……
日历毫不留情地被一页页撕下来,春天过去,转眼又是一个春天。
江兆日日夜夜都盼望见到那个爱着自己的姥姥,但姥姥却很少出现。
偶尔那么几次,她来了,也只是抱抱他,和他说两句话,随后又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离开了。
甚至连他的名字都没有叫过。
原来这也叫爱我吗?长大一点的江兆心想。
于是他不再扒在门上盼望姥姥的到来。
福利院最近又加强了安保措施,小孩子一旦靠近大门,立刻就会遭到保安无情的喝退。
院子的中央有一棵郁郁青青的大树,小小的江兆在树下仰头看着,只觉得它长得直入云霄,顺着树干上去仿佛就能直达天际。
福利院的小孩们特别喜欢在这棵树下做游戏,每逢他们叽叽喳喳聚在一起时,江兆总是躲得远远的。
他们偷偷好奇过,树的顶端是什么样子?
也有小孩试图爬上去,但一想到院长和老师凶巴巴的脸,他们你看我我看你,犹豫许久,谁都没敢踏出那一步。
江兆看着那群小孩绕着那棵树又渴望又害怕地转圈,最后全被阿姨领走的画面,心说有什么好怕的呢。
那天晚上,江兆一个人偷偷溜了出来。
他悄悄跑到大门前,保安室灯火通明,坐在里面的大爷支头打着盹儿,听到动静后瞬间坐直了身子:“谁?”
江兆又跟一阵烟似的跑掉了。
“这不怪我。”小江兆喃喃道,“谁让大门不准我过去的。”
“我就上去看一眼,说不定……说不定姥姥会来看我呢……”
他不觉得姥姥有多爱他——如果爱是能时时刻刻都陪伴在他身边的话。
但他实在太渴望那个温暖的怀抱了,哪怕要隔上很久才会有一次。
“喂!你在做什么?”爬到半途,江兆听到树下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
不是老师和保安,是个年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孩。
他没管那个小孩,继续吭哧吭哧往上爬。
“我要去告老师,你三更半夜不睡觉跑出来爬树,老师知道了会罚你站墙角的!”小孩得意洋洋说。
江兆终于不耐烦地往下瞥了一眼,呵斥道:“闭嘴!你大晚上的不睡觉,被老师逮到了,难道不会被罚站墙角?”
“你——”
小孩“你你”了半天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憋得面红耳赤。
江兆懒得多说废话,他很快就来到了一个枝丫前,抓着树枝坐了上去。
周围空荡荡的,什么人都没有。
他坐在树枝上面晃动双腿,又掰折了一枝在他面前一直晃动的小树枝。
江兆莫名觉得很没趣,他扔掉小树枝,正准备爬下去时,忽然听到那个小孩的声音。
“能帮我拿一下飞盘吗?”小孩说,“就在你的上面,写着‘十七’的飞盘,那是我的。”
江兆往头上看去,果然见到一个飞盘。
他三两下就爬到飞盘旁边,用手轻轻一拽,夹在树枝间的飞盘就被他拿了下来。
“接着。”
江兆将飞盘直接抛给站在树下的小孩,那小孩伸开双臂跑着去接,不料却被路上的石子绊住,摔了个四脚朝天。
他像是摔的狠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这一哭可不得了,门口的保安、值班的阿姨闻声都冲了出来。
“哎呀!这孩子咋跑到外面去了?怎么还哭了?摔倒哪儿了?”
“那树上还有一个呢!”
……
这件事最终以两人被罚站了一周的墙角结束。
那小孩的编号是十七,也就是后来的韩力。
江兆很久之后才知道,原来那时候韩力就要被一户好人家领养了,流程都走了一半,结果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那户人家又拒绝收养韩力了。
韩力固执地认为一定是因为这次受罚,导致那家人对他产生了意见,认为他是个调皮不守规矩的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