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
江兆将脸贴在冰凉粗糙的树干上后,突然反应过来。
他为什么要躲呢?
他不就是要让别人发现自己又不守规矩了吗?不然他怎么能一直都呆在后院的小屋呢?
江兆有点儿后悔,他悄悄探头望去,发现大门处只剩下了那几辆车。
一个人都没有了。
江兆觉得有些无趣,抓着树枝准备爬下来,突然听到树下“呀”的一声惊叫。
他维持着单手握着树枝的姿势往下看,望见的是一双透着惊慌的眼睛。
“你是被困在上面了吗?”小孩张开双臂,生怕他掉下去似的,“爸爸妈妈开会去了,我去找保安叔叔,让他带你下来!你不要害怕,一定要抓紧呀。”
小孩就是江兆刚刚见到的那个,见他真准备去找保安,江兆只觉得好笑。
他当然也笑出了声,这突如其来的笑声直接唬住了小孩,让他才迈出去的腿被迫收了回来。
“你……你怎么啦?”小孩小心翼翼问道。
江兆没有回答,他抓着树枝,在小孩的惊呼声中晃秋千似的荡到一处较矮的枝干上面,站稳了才对着树下的小孩说:“看到没有?我自己爬上来的,为什么要别人帮我爬下去?”
他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得意,仿佛一个举世瞩目的大明星对着台下数以万计的观众表演自己最拿手的歌曲一般。
当然了,他不是大明星,台下也只有小孩一个观众。
小孩亮晶晶的眼睛闪烁着崇拜的光芒,拍着手由衷夸赞道:“好厉害!”
“不过你还是赶紧下来吧,好高的树啊,你站在那里不害怕吗?”小孩抬头仰望着江兆,脸上的担忧是那么纯粹,就好像他是真的担心江兆会掉下来一般。
恍惚间,江兆想起了他的姥姥。
那个他连面都没见过几次的老妇人,模样都渐渐模糊了,却在这一刻,在与那个小孩对视的那一刻,骤然间唤醒了那些被他刻意尘封的记忆。
他想起了姥姥会轻轻抚摸他的头顶,苍老的像是干枯的树皮的脸,露出的不是老师讲的慈爱的神情。
“你以后要怎么办呢?”姥姥总是这样说,浑浊的眼睛中满是担忧与哀伤。
“哎?你怎么不动了?是害怕吗?”见江兆迟迟没有动静,小孩急了,“我这就去找保安叔叔。”
江兆如梦初醒,他身手敏捷,三两下就从树上跳了下来。
“等一下!”江兆下意识伸手按住小孩的肩膀,一时不慎用力过猛,差点儿把小孩扳倒在地。
小孩嫩生生的脸立即皱成一团,江兆见状连忙收回了手。
我应该要说对不起的,江兆后退了几步,心中这般想到。
但他嗫嚅良久,那句“对不起”却始终没能说出口。
好在小孩并没有在意,他揉了几下肩膀,一回头看到站在地上的江兆,忽然兴奋地拉住江兆的胳膊:“你爬下来了?好快啊!你不是摔下来的吧?有没有受伤?”
小孩一边说着一边绕着他的身子来回查看,确定什么问题都没有后才放心下来。
小孩的动作很轻柔,落在江兆身上软绵地就像棉花糖一般,就连小孩身上的味道都和棉花糖一样甜滋滋的。
记忆中除了姥姥和阿姨,江兆还从来没和同龄的小朋友如此近距离接触过,更别提任由对方动手动脚了。
“你怎么一个人爬到树上啊?是在做游戏吗?”小孩没有注意到江兆身体的僵硬,他拉着江兆的手,找了个凉快的地方蹲下。
他叽叽咕咕问了很多问题,见江兆一句话都没有回答,突然觉得有些不妥。
于是小孩便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塞在江兆手上:“我叫单尘,爸爸妈妈以后要在这里教书,他们现在去开会了,让我在这棵树下等着他们。”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小单尘问。
江兆垂眸半晌,轻轻摇了摇头。
原来他和我不是一类人啊。江兆心中没由来的一阵失落。
单尘小时候活泼异常,即使江兆不说话他一个人也能叽叽喳喳从天上飞的鸟儿讲到地上爬的蚂蚁。
“妈妈应该要开完会了。”在拉着江兆数一个石头缝里长了多少棵草时,单尘站起身说。
“我要去看一眼。”单尘指着远处的楼问江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那栋楼每日进进出出的基本上都是大人,老师说过,如果没有带领,他们是不能单独去那栋楼的。
当然,被老师带进去的小孩都是那些被荣幸收养的,江兆见过他们进那栋楼前,满脸都是紧张与憧憬。
然后江兆就再也没在福利院见过那些小孩了。
此刻听单尘说他要去那栋楼,一向沉默寡言的江兆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