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夏风加紧,院中洋槐中摇摇晃晃,玉白色的的洋槐花落了满地。
李予眉头紧皱,在黑暗中翻来覆去。
似是没有解出陶影眼底影子的谜,他心有不甘,做梦都梦到这一层上来了。
说来也怪,他与陶影不过半天的交情,除了对方的名字,以及他有个与他水火不容的哥哥,其余的他一无所知。
偏偏,他就梦到陶影了。
许是因为他来淮州八中不久,对八中的环境并不了解,虽然去了一趟实验楼,但因为夜黑,楼层也没走全,所以对实验楼和八中的印象都寥寥无几。
故而,他梦到陶影的场所是在正月堂。
这日雨势颇大,直通正月堂大门的巷子起了一层薄雾,衬得巷间黛瓦绿砖,格外阴沉。
陶影哭得不成样子,一路跑到正月堂门口,拍打着大门,一边声音凄厉地喊着李予的名字。
张迟默养在巷中的那些小灵兽被他这个势头唬住了,纷纷在雨中现形,也不敢上前。
于是,李予跑了过来,开门之后一把拉过陶影,问:“你怎么了?”
陶影哭得昏天黑地,解释说:“我哥,我哥他……”
“你哥怎么了?”
陶影从自己书包里掏出一本被墨水浸泡过的书本,托到李予面前,说:“我哥要做他的影子,你要救我,李予,你一定要救我……”
李予听得云里雾里。
果然,这“影子”一说还是有猫腻的,不然怎么会这么巧,陶影单名一个“影”字,又刚刚好成了自己亲哥的影子。
想到这里,李予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便问:“你先别哭,陶影,你告诉我,为什么你和你哥的姓氏不一样?”
陶影仿佛压根听不到李予说话,一味地哭喊求救:“你一定要救我,一定要救我……”
李予听得脑袋直突突,无可奈何,只能回答陶影的话:“我怎么救你?”
他话音刚落,周遭的景致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只见愈来愈多的景色被一片漆黑的影子笼罩住,仿佛暗夜降临,李予置身其中,觉得这些影子像粘稠的胶水,死死地粘着他,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李予推开了陶影,问:“你做了什么?”
陶影神色早已大变,不再似方才那样惊慌失措,而是面若冰霜,双目发红,冷冷地看着李予,说:“我要你做我的影子——!”
“噌——!”
语罢,陶影忽地掏出一把尖锐无比的匕首,狠狠地扎进了李予的胸口里。
痛感沿着心脉散开,浓稠的血水顺着匕首流出,很快就被那漆黑的墨水盖住。
慢慢地,李予有些呼吸不顺。
约莫过了十几秒,陶影拔出了匕首,向李予的眼睛刺去。
李予猛然惊醒,倒吸一口冷气,因憋气太久,房内冷气过多,反而给自己呛到了。
他兀自咳了一会,缓过来劲后,他费力地睁开眼。
眼前一片惨白,万物,都被笼罩在了一个苍白色的帷幕里。
他坐在帷幕的后面,看不清任何东西,甚至看不到自己。
他慌了神,连忙下床,推开门就往楼上跑。
院中的狂风慢慢停息了,只是花叶还在飘落,他一片也看不清,只能顺着张迟默的灵气摸到张迟默的位置何在。
喘息之间,似乎有一片洋槐花被他吃了进去。
他不管不顾地往楼上跑,中途碰倒了好些东西。通往二楼的楼梯狭窄,他跌倒过几次,一拉一带,他睡衣的扣子崩开了几颗。
李予心跳猛地一皱,他咬紧了牙关,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
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回到张迟默身边。
只有回到张迟默身边,他才能活着,他才算活着。
这个念头再度激励了他,他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靠着最后的毅力找到张迟默的房门,用力地推开。
他眼前的惨白帷幕仍然不散,他只能闻到张迟默的味道,却看不清张迟默的人。
最终,他循着这灵气走到张迟默身边,上床,自背后抱住了他。
他要回来。
他要回到张迟默的身边,只有这样,他才能够存在,他的存在才有意义。
他依附着张迟默,就像树叶依附着枝干。
如果要长久地活着,他就必须重新回到张迟默的身体里。
他将自己的脸深深埋进了张迟默的脖颈里,闻到了张迟默的灵气后,他的心总算是踏实了。
被他抱着的张迟默可是一点都不踏实。
睡得好好的,忽然被人从背后抱住。
等反应过来这个人是谁后,张迟默问:“李予?你为什么要抱着我?”
“我要回到这里,”李予紧紧地抱着张迟默,双手摊开,贴在张迟默身上,重复自己刚才的话,“我要回到这里,回到你的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