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的这日,倒马坡被笼罩在淡灰色的薄雾之中,云雾迷蒙,天空之中时不时飘下来点牛毛似的雨丝。
楼星盟弯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腋下夹着本被翻黄了的医书,眯着眼睛,出神地打量着平坡上这片青葱的药田。
昏迷的时候,梦里尽是血泊,他带着楚千繁浑身是伤地走在大漠里,可是无垠的荒漠实在是好长,楚千繁脸色煞白危在旦夕,他却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去……
直到呛了一口气,他才苏醒过来,醒来之后见到的第一眼是李神医那张沧桑而充满了欣慰的脸,立刻就明白了楚千繁果然按照他的话做了。
总算脱离了险境。
“接到了你的密信,我立刻就往这边赶!怎么样,够不够哥们儿?”眉头紧锁的纪公子拨开神医挤了上来。
楼星盟一愕,纪遥脸上眉飞色舞的表情,还有他脸上的毛孔,从来没有一刻这么清晰过。
他不由得抬起了手,指肚的一圈又一圈指纹、还有窗外撒进来的几束阳光……他出神地盯着,一直笼罩在眼前的黑暗和阴霾,不知什么时候已被驱散了。
“我的眼睛……”
见楼星盟有些发愣,纪公子摇头晃脑解释道:“要知道,本少爷去到哪儿,这世间的名医便在哪儿!莫说只是中了毒,就算是被人挖了一对眼珠子,李神医也能帮你治好!”
“不过……”他的目光从楼星盟有些窈陷的眼窝里又下移了三五寸,“再好的医术,再妙手回春的大夫也不能做到让时光倒流,令枯木逢春。青丝披雪难再回,李神医说,你的元气消耗过大,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亦或是谁用了什么功法抽走了你身上的真气,你的身体就像是干涸的土地,一下子枯败下来,便有了衰老之相,又没有及时服药救治,所以你的发色大概是恢复不了了。”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哥们儿不嫌弃你!再说了,只是白了一半的头发,岂不是很有个性?”
“而且,现在我们可是在慕戎城,自己的地盘!楼世渊那个老头儿要想再追杀你,也得先掂量掂量!”
楼星盟点点头。彼时山穷水尽,他便飞鸽传书要纪公子往慕戎城接应,好在楚千繁听懂了他在神志不清时候的呓语,竟真的将他带来了此处。
如今他没事,那么她自然也安然无恙吧?
脑海里蓦地闪过楚千繁毒发的时候痛苦的神情,胸口正有些隐隐作痛,便听纪公子问道:“对了,你的剑骨扇呢?”
楼星盟却仿佛没有听到纪公子的话,反而是有些担忧地开口问:“那楚姑娘呢?她还好吗?”
纪公子眉头一挑:“嘶……”
楼星盟这家伙,可向来都是叫她楚千繁的啊!
“怎么了?是她出了什么事吗?”楼星盟道。
“不对,不对……”纪公子一阵唏嘘。
“什么不对?”楼星盟更着急了。
“你变了,兄弟,从前你对楚姑娘可从来都是冷冷的,如今你虽然语气已经尽量在克制着,可你看看你自己,刚才提到楚千繁,你的动作,还有你的眼神……”
纪公子坐在床头微微向楼星盟倾身,伸出手搭在楼星盟肩上:“你不会、不会……”
楼星盟闭上眼睛:“我们之间,不会有结果的。”
“你们之间……”纪公子像是受了炮烙似的缩回了搭在楼星盟身上的手。
“我现在只想依照诺言,治好她的病,然后弄清楚沐风弟弟究竟是怎么死的,还有,幕后黑手是谁。”
纪公子立时皱了眉道:“你已经喜欢上她了?”
楼星盟露出涩然一笑:“也许吧。”
纪公子没想到楼星盟会这么大大方方地承认,他定定地望着坐在床上只穿一身棉白里衣的的楼星盟,自己的心情很快就跟着沉重起来。
以楼星盟敢作敢当的性子,自然是极为确定,自己能控制好与楚千繁之间的情愫,二人之间一定一定不会生出些什么别的瓜葛,才会如此作答。
而此事必然成了他心中某块不得圆满的角落,他才会如此坦然又遗憾地承认。
可是,为什么呢?
“因为……楼沐风?”
“因为楚千繁是细作,是与栖寰山庄为敌的金玉阁玉狐,是想要加害你亲人的仇人,而楼沐风生前又很喜欢她,你重情重义,不会和仇敌在一块儿,更不想和死了的楼沐风去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