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听到脚步声,蔡虎回过头,声音沙哑。
“嗯。”安无恙将酒菜摆好,解开蔡虎的绳子,“虎伯,喝一个?”
“行。”蔡虎坐到他对面,端起酒碗嗅了嗅,笑道:“上好的女儿红,可惜下了软筋散。”
“我特意挑的,无色无味,不影响品酒。”
用袖子随意擦了擦嘴巴,爽朗一笑,却掩不住眼底的灰败,“确实不影响,长生有心了。”
“应该的。”安无恙也端起了碗。
“说起来,福州还是当年老侯爷带着我们一刀一枪拼下来的,平波更是我打的头阵。”蔡虎看着波光粼粼的海面,思绪仿佛飘远,“那时我还没你现在大,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
三十多年前,福州尚属百越之地。
“你知道我和你伯母是怎么认识的吗?”蔡虎忽然问道,浑浊的眼中泛起一丝怀念。
“愿闻其详。”安无恙夹起一块油亮的猪头肉,静静地等待后续。
蔡虎仰头干了一碗酒,“那年攻破平波,我走在沙滩上赏景,晚霞如今日一般好看。几个女子在赶海,你伯母也在其中。见我过来,她慌忙将其他姑娘护在身后,明明自己怕得直抖,却还倔强地挡在前头。”
安无恙偏头嗤笑,曾经挡在弱者身前的两人,如今却让儿子成了刽子手,真是莫大的讽刺。
这声嗤笑让蔡虎面皮涨红,尴尬地嗫嚅道:“你伯母在生飞儿时伤了身子,再难有孕。膝下只此一子,我和你伯母难免溺爱,犯了错也不忍深责,总想着长大了懂事了便好,却不想......”
蔡虎苦笑着摇头,转念想起年幼的大孙子,眼中陡然升起卑微的哀求:“长生,立哥儿还小,能不能......”
安无恙打断他的话,“虎伯,国有国法。何况昨夜您也见到了,那些孩子,最小的还没有立哥的大。”能让蔡虎留个全尸,已是徇私。若蔡立还是不记事的婴儿,他或许还会想想办法,可蔡立已然十岁,他不能给自己,尤其是给叶倾华留下后患。
昨夜,安无恙将蔡虎带去了抓捕现场,看着那些惨状,驰骋沙场的老将伏倒在地,失声痛哭,一遍遍问着:“我儿都做了什么?我都做了什么?!”
“是我们连累立哥儿了......” 蔡虎喃喃自语,眼神彻底黯淡下去。他抱起酒坛,仰头痛饮起来。饮罢,将坛子狠狠扔在一边,“砰” 的碎裂声在寂静的甲板上格外刺耳。他胡乱抹了把嘴,看向安无恙,“长生,幸苦你为我们一家收个尸?埋在一处。”
“好说。”安无恙举碗应答。
“多谢。”蔡虎抱拳,吃了块酱牛肉,又道:“郡主是个好姑娘,你小子眼光不错,以后好好待人家,好好过日子。”他瞧得分明,叶倾华目光清正、坚毅,人又聪慧,是良配。
“这是自然。”我爱的姑娘,当然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而我也定会与她白头偕老。
蔡虎望着眼前风神俊朗、前途无量的安无恙,感慨道:“我曾替老侯爷惋惜,他老人家两个儿子,你爹体弱早逝,你二叔不愿从军。”药效渐渐发作,他晃了晃脑袋,“原以为安家就此没落,没想到出了你这样一个麒麟儿,而你身边,还有明珠郡主这般人物,看来你们安家还能再兴盛百年。”
“虎伯谬赞。长生不过尔尔,真正厉害的是我家明珠。”提起叶倾华,安无恙嘴角不自觉泛起温柔的笑意。
“你小子!”蔡虎笑着指指他,缓缓起身,“老夫去撒个尿,也不知会不会被风吹到鞋面。”
安无恙站起,抱拳深深一躬,“恭送蔡将军!”
蔡虎晃晃悠悠走到向甲板边缘,迎着猎猎海风,嘶声高唱起当年出征时的战歌,那苍凉悲壮的调子在夕阳下回荡,“波涛汹涌,我持枪踏浪;血染长空,我守卫一方;铁血柔情,我……”
歌声戛然而止,一道沉重的落水声传来。安无恙提弓来到船边,箭尖直指水面。水师将领,哪个不是浪里好手。
过了半晌,一具墨衣尸体浮出水面,他才将弓收起,“来人。”
“侯爷。”
“蔡将军饮酒失足落水,快将他捞起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