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说,我说的对不对?你现在就是个懦夫,你什么都没有,你缩脖子藏在家里,让人家高鹏的爹妈伺候你?当初高鹏闭不了眼,不是你在他面前发誓,伺候他双亲的吗?这就是你的承诺?你来拖累人家?你七尺男儿,年纪轻轻的,你站起来,你就是出去收废品,也能成破烂大王。就看你愿不愿意!”队长越说越激动,声调逐渐搞起来。
乔晖又缩下身子,往台阶上坐了,队长跟着他坐下,往他身边挤了挤。“小乔,你想想,咱们旅出来的,个顶个的,哪个是孬种?人家部队里,救个落水老人,帮群众抓头猪,都落个三等功。咱们呢,缺胳膊断腿,都是寻常。谁抱怨过吗?都没有吧。咱们出生入死,那是寻常,对吧?既然看明白了,那就看开些。好好把日子过下去。”
夜里的风冷,队长打了个喷嚏,看乔晖还低着头,不由得有些恼怒,压了压火,继续做思想工作,“咱们也不是现在就去人家孔意面前提亲,人家都还没上大学呢。咱们先外围做好准备,你先赚钱,先买套房。将来,你要是娶,正好用上。你要是不娶,送她当陪嫁。也省得她将来跟婆家吵架跑出来无处躲藏,咱给她先造个避风港”。
“你怎么就知道她一定跟婆家吵架?”乔晖也被队长这话逗乐了。
“经验啊”,队长可没乐,板着脸,一本正经的说,“我跟你说,姑娘在你这里,你宝贝的跟个眼珠子似的。可到了人家手里,不一定是这么回事儿了。我女朋友,就去上研究生那个,一去上学就结婚了。前两天她朋友给我打电话,说又挨了打,这回打的重,肋骨断了,住院了。婆家没人管,同学伺候着她。让我管管,你说,我拿什么身份去管。”叹了口气,转过脸来,“你说,我的宝贝,怎么到了人家手里,就什么都不是了呢,怎么就什么都不是了呢?”
乔晖愣楞的听他的话,看他难过,伸手去拍他的肩,却听他说,“小乔,振作起来。你看看咱走了的兄弟,他们撇下的父母,咱们得管。咱们喜欢的女孩儿,交到别人手上,咱们不放心。”
乔晖在院子里坐了一夜,从院子里望出去的天,灰黑色,没有星星,天空也不快乐,乔晖想。看看手机,不知道小姑娘睡的好不好。
元旦之后,她再也没来过电话。为了不错过她的电话,自己每天攥着手机,等了这么久,都没有电话。她大约是生气了吧?细想想,乔晖还从未见过孔意生气的样子。第一面见她,她就像一只大青蛙,搞怪的从教室中溜出来。后来,她变得安安静静,偶尔一瞬即逝的俏皮。可是,从没见过她生气的样子,哪怕是女同学故意的在她桌边打翻饭盒,弄的满地狼藉;哪怕是李建他们故意偷走她的牛奶,还将空盒子整整齐齐的给她摆回去;哪怕是高老师逢考必罚,让她颜面扫地的站在教室后门听课……她什么样子,乔晖都见过,唯独没有见过她生气。越想,心中越紧张,越害怕她终于死心了,终于不再打电话了。
有时候,乔晖会后悔。那辆大车撞上来的时候,如果自己不是伸手去推红柳,大约,自己现在断的是腿,腿可以装假肢,给假肢穿上鞋子,裤子宽松一点儿,别人看不出自己是残疾人。可是,为什么?自己为什么会去伸手推红柳,为什么啊?真的很后悔,真的很后悔。可是,想到红柳完完整整的,还在开着车,乔晖又不后悔了。脑子里就这么翻来倒去的想着,为什么?为什么?
冻了一夜,想了一夜。天再亮起来的时候,乔晖已经不是那个缩头乌龟了。
队长看着他,赞许的点点头。
吃了饭,两人回了房间,队长问:“想好了吗?将来去哪?”
“想好了”,乔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我去烟台。小意说,她喜欢大海。上回我想带她去,她心疼我没钱,说以后再去。我开这个大车,就是为了攒钱去烟台买房子娶她。现在,我想法还是没变”。
“想法是好的,你去烟台能做什么?”
“走一步看一步吧”,乔晖面露难色,“我这个样子,去哪里应聘,人家都不会要我。实在不行,我真去收废品吧,听你的,混成个破烂大王”。
队长没接他的话茬,低头想了想,“三连的黄成栋,你知道不?他家就是烟台的,听说他承包了好几座山,光种苹果就发了财,要不,我带你去找找他?”
“还是别了”,乔晖摇摇头,“让我也去种苹果,跟老战友抢生意吗?”
“谁说非要种苹果啊,他种苹果,你就不兴去种梨?还别说,烟台红富士,莱阳梨,你俩说不定真能认真搞搞”,队长说着说着站起来,两手一拍,“就这么说定了,我去车站买票去,你收拾收拾”。
临出门,又转身回来,去门后面翻自己的迷彩包,拿出一个大号黑色塑料袋,往床上一扔,“本想着自己昧下来,看你小子不着调的样儿,不舍得给你了。这回,让着你了。这是旅里大家伙儿给你凑的,账本也在里面啊。将来发了财,连本带息还。”说罢,披上外套,出门买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