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同时,男孩双眼左右闪躲,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缩着脑袋不敢抬头,凌乱刘海下的眼睛却如同被摄住了,不受控制地望向雾海深处。
周淮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
他并不知道男孩究竟在浓雾中看到了什么,但下车绝不是正确的选择。
摆渡车的规则不允许中途下车,加上开车之前驾驶员刻意引导学生主动下车的行为,周淮能够肯定,下车这一行为对应着危险,何况中途停下,遭遇危险的很有可能不止高中生一人,而是全车人,周淮冒不起这样大的风险,自然极力阻止。
高中生动作一顿,从失魂落魄的状态中挣脱,脸色唰地白了,一阵后怕。
他惊魂未定,一连串地小声道谢:“谢谢你……谢谢……”
周淮看出男孩不需要回应,只是借着道谢的行为,稳住心神,好让自己转移注意力,别再关注雾里的东西,他没搭话,一旁的薛景从随身的背包里取出崭新的矿泉水,递给男孩,关切道:“你没事吧?”
“……”
高中生下意识一抖,强行挤出笑脸:“没、没事。”
恐惧之下,话变得格外多,男孩抓住薛景递来的水,絮絮叨叨,颠三倒四地说:“谢、不对,我那个、我叫江浩川,读了两年高中……呃,今年高二,谢谢你们。”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总算没那么神经紧绷了,皱着眉头吐槽:“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啊。”
“哦,我叫薛景,是个实习医生。”
薛景说。
“周淮,”学着江浩川的模样,周淮慢吞吞地说,“一年书都没读过。”
江浩川顺着周淮的话点点头,点到一半,猛然意识到不对,硬生生刹住继续点头的动作,脸色来回变化,最后停留在茫然而又震惊的复杂阶段,语气沉痛夹杂着怜悯:“没、没读过书好啊。”
他睁着眼胡言乱语:“学校等于监狱,进去了就难出来,上学有什么好的,不如不上。”
异种被视为不祥的象征,外貌诡异还病弱难养活,往往一出生就遭到遗弃,故而异种的弃养率居高不下,就连福利院里也往往是异种小孩多于正常人,在周淮所处的福利院里,异种的占比更是达到惊人的百分百。
他好像误会了什么。
周淮没打算解释,顺着江浩川的话,赞同道:“说的不错。”
江浩川干笑。
三人陷入沉默。
没过多久,车身猛地一晃,像是摆渡车忽然极速转过一个大弯,所有人都感觉到不寻常的失重感,半身随着惯性往另一侧靠去,周淮坐在靠边的位置,被这么一晃,整个人不受控地朝车外栽去,好在反应快,死死抓住前排靠椅,才不至于被甩出去。
失重感转瞬即逝,坐在靠边位置的几人脸色都不大好看。
刚才那一下,不知是既定路线上的风险,还是驾驶员故意为之,但想让人掉下车的想法倒是显而易见毫不掩饰。
那个敏锐的女士坐在副驾,侧弯的时候依旧屹然不动,转过弯道,似乎完全不惧诡异驾驶员的报复,敲打道:“师傅,开车还是稳重些好。”
接下来的一路,四平八稳,没再发生任何意外。
摆渡车在浓雾中停下,不远处的雾气自行散去,露出其后高大、造型怪异的宿舍楼。
“到了,”驾驶员说,“请同学们有序下车。”
一行人一个接一个下车,这栋宿舍楼看上去分外高大,一楼大堂被一道陈旧铁质大门锁住,整栋楼从外面看,像个被围得水泄不通的铁桶,唯一的出口便是眼前的大门。
走近了,便发现一楼外的大门紧闭着,无法打开,而在大门左侧,有个寻常大小的小门,严丝合缝嵌入铁墙内,边上挂着一块电子密码锁。
密码锁屏幕暗淡无光,似乎已经废弃许久。
“我们该怎么进去啊?”
江浩川小声询问。
没人想要主动靠近这栋一看就不对劲的宿舍大楼,五人团团围在密码锁几步之外,高挑女人上前一步,伸手触碰密码锁,还没碰实,门咔哒一下,从内部打开了。
身材佝偻手提小灯的老婆婆从门缝中探出半张脸,嗓音尖细,像猫叫。
“是新生吗?”老婆婆一边说,一边拉开门,她头上围着头巾,遮住下半张脸,双眼在黑暗中散发出浅淡的黄铜色光泽,瞳孔是一道竖缝,“快些进来吧。”
她侧身让开道路。
几人不敢耽搁,顺着走入门内,最后一个人跨入大楼的同时,小门无声合拢,将所有人严严实实封在楼内。
宿舍楼里没点灯。
唯一的光亮,是老婆婆手中一盏小提灯散发出的微光,那光芒黄澄澄的,灯影摇曳,又无端透出点血红色,瘆人得很。
“婆婆,”落在最末和所有人保持距离的女孩询问,“我们学校宿舍不分男女寝吗?”
老婆婆转过脸来,并不答话,只是说:“同学们,请依次领取宿舍钥匙,天色晚了,赶紧回到寝室休息。”
“我——”
女孩还要说些什么,接触到前方女人的眼神,悻悻闭嘴。
寝室的分配没有规律,有人拿到上层的寝室钥匙,也有人留在一楼。
周淮接过那把钥匙,微沉的铜制钥匙,触感冰凉,钥匙上挂着块小木牌,红得发黑,像是浸过血,写着一串数字:【404】
周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