麋因急忙追问,“为什么这么说?”
“星盗都是刀口舔血的凶残生物,他们什么品种都有,而且没有种族意识,如果真的要为了赎金干绑架,根本不会分种族,什么血统什么年龄的人都会绑。这种挑蜂民幼崽下手,明显是欺软怕硬,又想挑事,又怕事情太大无法善后。”
麋因眉尾一挑,“你的意思是,这是内部人干的?”
“嗯哼。”姜灿咕哝一声,“今晚恐怕是一场精彩纷呈的世纪真人秀,你最好回家把门锁好,拿起武器守好这一夜。你看过《大清洗》那部老电影吗?”
麋因心烦意乱挂断了电话,跟黑凯乐交代了几句,“这些人交给你,你安排一下,今晚会很乱,明天事情过了之后,你再放他们走。”
“可是……”黑凯乐一脸不情愿地喊住她,“那两个姓云的现在身份很敏感,收留他们实在不是个好主意。”
“那还不是你干的?!”麋因嗤了他一声,不过她马上收敛起一部分情绪,平稳下来劝了他几句,“今晚例外,你把手下的人找回来守住黑市,明天再把他们撵走。”
“到底出了什么事?”
“麻烦事。”麋因指着电视屏幕,“神仙对战,小鬼遭殃,你说我们是什么定位?”
仇飞实在忍不住了,站在旁边声音走调地喊:“我们不是普通老百姓吗?你才是小鬼!”
“靳京!”麋因忽然想起来,还有个不知道事情全部原委的人,转身冲出了房间,一路穿过零星行路人经过的街道,跑回了集体宿舍。
门被从外面打开,严肃地说是撞开,靳京坐在桌边吃饭,惊愕地凝滞了一切动作,叉子上挑起的食物块滑溜溜地坠落进了盘子。麋因边走边喘息,“我、我来保护你的。”
“保护我?”靳京莫名其妙,举了举叉子,“那、一起吃点吗?”
跑了半个晚上,麋因现在不单是□□疲惫,心里更累。她走近瘫在了靳京旁边的靠背椅上,漫长地叹息了一声,然后意识到了什么,“我今晚上叹的气,可能比一年加起来的都多。”
靳京放下了叉子,用餐巾擦了擦嘴唇,忽然说:“麋因,你有没有想过,我们逃到东西联邦边缘,也没有用,最后还是被詹白宇堵截住去路。这可能是一种预示,说明逃跑是没有用的,该面对的最后总是要面对。”
她似懂非懂,扭过头看着他,“你觉得我一直在逃避?”
“这是你的选择,你怎么选择都可以,只是我希望你不要骗自己,能想明白不同的选择代表什么。”
“有可能我明白选择后面代表的东西,说不定我已经选择过了……我确实蛮怂的,我只想和鲁比尼还有老师在一起,过紧巴巴无聊又平庸的日子。”
靳京调侃地笑,“只有鲁比尼和贝尔老师吗?没有我的位置吗?”
“再给你添一个小位置好了。”麋因也笑着回应。
“麋因,”他蓦然认真起来,缓缓地问她,“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真正想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你一直都在被鲁比尼,或者夏娃后裔的身份推着前进,你有把自己当成一个单独个体对待过吗?”
她也严肃认真起来,露出迷茫的表情,“这个世界上的东西,总是很复杂,没有什么东西是理所当然、显而易见的。就拿我来说,我属于我自己吗?其实不是,我看起来是一个人类,本质上却是延续夏娃遗愿的机器。夏娃搭建起来的蓝星是一台大型机器的话,我们这个奇怪的家族,就是个监督程序,要随时负责修复世界的BUG。”
“那我们也找一个后裔,培养她继承这份职责,你就自由了吗?”
“那样跟逃避有区别吗?”麋因一个反问,倒把靳京问蒙了,“是你说的啊,逃跑是没有用的,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每一届的族长都为家族扒了一层皮。上一任家主亲自带领着女仆团奔赴虫巢,在宇宙里壮烈牺牲。第一任的夏娃更是死了活、活了死,她为了蓝星捐躯几次,每次都爆裂地把自己燃烧殆尽……她说的对,夏娃的身份还有延续,就是一种诅咒……”
靳京拧紧眉心,嘶了一声,“但是,夏娃的遗愿列表上,第一个要拆分的就是自己的家族,你说,她是不是也意识到了,想要放后裔自由呢?”
离珈兴高采烈地快步走进实验室,“若秀,这次干得漂亮!詹雪这个家伙现在在哪?”
若秀的表情很诡异,他吞吞吐吐了半天,不得不回答:“不是我干的……”
离珈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什么东西?”
他不得不壮起胆子,将真相讲出来,“詹雪不在我们手上,他也根本不是我找的人绑架的。”
离珈皱眉想了半天,“呃……那他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但是……你说他们会不会是在将计就计?”
“什么意思?”
若秀摇了摇头,“我当时在黑市找人时,并没有什么把握,我压根就不相信几个小混混能把詹雪绑过来。我觉得,或许是詹家人知道了我们的计划,干脆就谎称詹雪失踪,然后故意找人干了星域终端站台的事,把一切栽到星盗头上,现在压力就来到我们这边了,我们现在完全在被动中,如果真相曝光,就会暴露我们雇人绑架詹雪的事。如果真相隐藏,我们也必须把失踪的蜂民找回来,不然星际种族户籍馆就很难交代了。”
离珈气得够呛,双手交叠,垫在自己下颌,脸上露出阴郁凶狠的表情,“既然人家都出牌了那我们也得接招啊。你说,怎么办好?”
“现在的重点在于把失踪的蜂民幼崽找回来,詹雪不归我们管。但中心城这么大,从哪里找起呢?”
“不用烦恼从哪里开始,”离珈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我们一寸寸地翻,把整个中心城翻遍。詹雪不是也盼望着把事情闹大吗?那我怎么能让他失望?我们就敞开了地闹,闹得整座城市人仰马翻,看看詹雪能把人藏在哪里。”
从这句号令开始,这个夜晚彻底被喧嚣点燃,执行局的人、城防卫的人、各路家臣、狗腿鹰爪……无数穿着各式制服,戴着不同徽章的人塞满了大街小巷,如同不同品种的疯狗,从一户冲进另一户,从一家冲进另一家,从这条街道掠向另一条街道,直到整个社区、整个城市被沸反盈天的混乱塞满。
“开门!城防卫查案!”
门口传来巨响,吴誉却不紧不慢地把假发和胡须黏在詹雪脸上,又给他换了一件老头穿的棉马甲和毛线帽。然后才去开门,外面的几个城防卫早就不耐烦了,上来开口就骂:“怎么这么慢?你在里头鼓捣什么呐?小心我们拘留你!”
吴誉装出一副荏弱又内向的表情,推着轮椅出了门,“我要带叔叔出个门,刚才在给叔叔穿衣服。”
几个警卫没搭理他,径直冲进了屋里一阵破坏性地翻找,搞出老大动静,好像要把房子拆了。
最后他们啥也没找到,留下了一片狼藉,回到门口,冲着吴誉粗声粗气嚷了两句,“屋里检查完毕,现在要检查你们两个。”
吴誉的目光转向轮椅上的詹雪,“叔叔,乖一点,让他们检查一下。”
詹雪抬起眼睛,如果那几个警卫精细一点,应该能看出轮椅上这个“老头”,有一双完全不浑浊,而且晶灿灿的明亮眼睛。但是他们检查得非常粗糙,光是在他毛线帽和棉马甲上翻检了几下,就大手一挥,“滚吧,没你们的事啦。”
吴誉于是慢慢推着轮椅往前,身后的几个城防卫调侃着闲聊,“你说,咱们这么找下去,得找到猴年马月?星盗怎么可能藏在这种地方?”
另一个人的对讲机响了,里面传来模糊散漫的话,“嗯——宣布一条新增的讯息啊,詹雪詹议员颈侧有一颗红色小痣,你们在外面搜寻的时候注意一下。”
吴誉下意识看着面前轮椅上的詹雪背影,身后听到了一个警卫的呼喝:
“你,你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