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片刻,明霜雪道:“你在罪域经历了什么,能和我讲讲吗?”
夜孤月诧异道:“咦,你们仙宗不知道罪域什么状况吗?不知道还敢不断往里面扔人?”
明霜雪道:“世事并非尽在仙宗掌握。”
就像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人间会有凡间、仙宗之分,罪域结界为什么会存在,又为什么能被孤月所破。世上本就有太多人所不能参透之事。罪域是一个极好的容错空间,它就像个异世界的口袋,仙宗只知道邪魔扔进去万事大吉,其他的谁又能去操心呢,仙宗只要能维持稳定就好。
至于罪域什么状况,孤月只能用两个字形容:养蛊。
仙宗知道这么养蛊会养出问题吗?
当然是知道的。
但是仙宗从没打算把它们放出来,因此也就毫无顾虑。任何麻烦东西往里面一扔也就清静了,就当给里面的大魔投喂。
所以罪域在仙宗人口中才越来越惊悚,所以孤月难被仙宗所容,毕竟恐怖传说再恐怖也只是传说,突然跑到眼前……
孤月瞧着明霜雪,心道这人不好糊弄。人人都道世尊清明中正,若她发现自己有问题,会不会直接为民除害?夜孤月掂量了下,自己元婴她脱凡,不知道有没有一战的本事。略一思索,还是不要激怒她为好。
于是道:“世尊,你不是说要做心绘吗?这个心绘只有自己能看到吧?”
明霜雪道:“自然。”
“那就好。”夜孤月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她,道:“不然我若想点什么不该想的,被你看见了岂不是很尴尬?开始吧。”
夜孤月坦然地闭眼等待了一会儿,却毫无动静,她睁开眼睛,疑惑道:“明霜雪?”
“心绘必须心无瑕疵,它会勾起你最想隐藏的东西。”明霜雪顿了顿,看着她,“你准备好了吗?”
夜孤月笑道:“你都说了是入仙盟的必要流程,有什么准备好不好的。”
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来吧。”
明霜雪修长的手指开始结印,莹白的指尖往她额前的虚空一点,夜孤月忽然道:“等一下。”
明霜雪垂下衣袖,看着她,似乎在等她随时叫止。
夜孤月随意往四周看了一遭:“这地方四面封闭像个牢笼,谁知道会不会给我吓出阴影,就不能换个鸟语花香的地方吗?”
明霜雪道:“可以。”
空气中有若有若无的清冷白荷香,夜孤月仔细分辨着来源,盯着她雪白的衣襟,道:“你怀里就不错。”
明霜雪已打开高门,只留给她一个修长洁白的背影。
夜孤月跟上去,几步走在前面,看见一棵高大的垂丝海棠树下,满树花朵灿烂如锦,遮去天光,花枝摇曳,摇落下碎金子般的光点,风一过,粉白花瓣徐徐飘落。
“这地方好。”夜孤月眼前一亮,几步走过去,枕着左手手背,躺在花枝下飘满落英的青石上,阖眼笑道:“就在这里。”
明霜雪再次伸手结印,指尖在虚空中荡开层层水波,水波触到孤月长长的睫毛,忽地扩散开来。
夜孤月阖目躺着,陷入沉沉的黑暗中,怪了,心绘里难道不能视物吗?
耳边传来嘀嗒、嘀嗒的水声,很快她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心道,完了,这次过不去了。
嘀嗒、嘀嗒、嘀嗒。
山洞里应当是湿冷的,不幸的是,她丝毫感受不到,痛觉占领了所有知觉,后背上湿淋淋一片,因为她缺了一块蝴蝶骨,无法坐起来。下午的时候,有人扶她起来,白家世子拿着一把尖尖的铁钳,几双手撑起她的眼睛,她害怕了,泪流满面地不住求他,她看不见白世子眼里疯狂的贪婪,因为她的眼睛早被恐惧占领,逼近的铁钳让她的眼皮抽搐着要闭上,眼皮没能成功,很快她再也不用闭上了。铁钳摘走了她的眼球,她又躺回了那方石台上。
嘀嗒、嘀嗒,温热的水流淌过她的手掌、手指,滴落在白玉瓶里。
平息的水纹开始波动,层层荡开。
枕眠于海棠树下的夜孤月睁开眼,正对上一双冰雪清明的眸子,那人长睫轻轻垂下,冷清道:“你没过关。”
“做不到心无瑕疵,心绘便会断开。”
明霜雪看着她,眸静似水,瞳孔里倒映出她的模样,问道:“你在心绘中看到了什么。”
夜孤月抽出枕着的手,抖了抖广袖,海棠花飞落,很随意道:“也没什么,就是拿着刀一路杀到白府,一刀捅穿了白家世子。”
明霜雪点头:“此是怨憎。”
夜孤月自下而上地看她:“过不去会怎样?”把她赶出仙盟?笑话,她可是尊主。
明霜雪道:“三次机会。”
夜孤月听了,眉眼含笑地一拍手:“捅他三次。”
她垂手身侧,又阖上了眼睛:“再来。”
明霜雪一怔,枕眠于树下的孤月散着如瀑的黑发,面容瓷白无瑕,安然恬静,绕她透彻人性,也丝毫看不出她的心思。
她指尖顿了顿,才在虚空中一点。
黑漆漆的密林下泻不下一丝月光,她还是能看到干瘦得如同枯骨一样的树枝在张牙舞爪,像是更墨的痕迹画在墨上。夜鸦是一个浓重的墨点,栖在枝丫上,低沉阴森地响起。奇怪,这种夜鸦竟然有枭的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