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感觉非常踏实,如航行的旅人终于踏上陆地,她终于又找到了归宿。
这是她在异世的锚点,是牵住她漂泊灵魂的绳索。有了他,她不再是一个异世的孤魂。
吴覆轻轻抚着她的脊背,这动作让楼月的心情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不受控制的眼泪终于收住了。
他感受到她情绪渐渐和缓,低下头来,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感受到她额上有些发热,不由得皱起了眉,无奈地低叹一声,“……怎么病了。隆冬大雪却出远门,我不在,你就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
五天前他风尘仆仆赶到卫地,谁知吴国夫人却不在府中,已于半月前出了远门。吴覆不知她隆冬大雪为什么出远门,又去了哪里,但他还是纵马踏雪、循着她的踪迹而去,幸好她的车架浩浩荡荡,引人注目,他没有费太大功夫,一路昼夜疾驰,这才在碧城驿寻到了她。
楼月抽噎着:“……卫地下雪了。”她的声音哑哑的,将脸埋在他胸口:“……我讨厌下雪,我要去南边找个没有雪的地方。”
这话里是十足的委屈,这种委屈,是笃定说出口后会情绪会被接住、会被哄住,所以才这样肆无忌惮地袒露内心。
而吴覆也立刻反应过来她远行的原因——一年前他在冬天落雪的时候主动赴死,所以她不愿意再见到下雪。
这时,楼月忽然将脸抬起来,定定地看着他,眼尾一片红,“我讨厌下雪。还有你,你欺骗我,我最讨厌别人欺骗我。”
他欺骗她,她不会原谅他的,这一年来她恨死了他,所有和他有关的东西她都不会接触,看都不看一眼。
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我恨你。”
吴覆被她这样含泪控诉着,也一字一句地回应道:“嗯,我也爱你。”
他的神色这样认真,深邃的眉目间满是深情。
楼月眼眶又热了,哽咽着重新将脸埋在他怀里,抽噎了几声,她攥着他胸口的衣襟,瓮声瓮气地质问:“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从头到尾,一个字都不准漏掉。不然我不会原谅你的。”
当初那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还会不会再有事?以后又会如何?
吴覆道:“是,遵命,吴国夫人。”轻笑着,他的神色疏朗又温和,这是以前极少有的放松神态。
他怀里抱着人,向后疏闲地靠在床柱上,将一年前的事情慢慢给她说来,那自称系统的声音如何找上他,他又如何做出赴死的决定。
温暖的房间里,黑衣男子靠着床柱,将乌发素衣的女子紧紧抱在怀里,喁喁地低声说着话。不知不觉间暮色四合,外面的大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白茫茫的雪地反而映得窗户明亮,让人忘了今夕何夕。
吴覆继续说,“……我与谢寒商议,摘星楼陷入火海后,他会派人在外等着接我。火势中,我一直在等系统出声,摘星楼烧了一半时,系统终于出声,说你的任务已完成,我这才放了心,冒着大火离开了摘星楼,跟着谢寒的亲卫离开了。”
“那如果系统一直不出声呢?你……”楼月忍不住问。
吴覆垂着眼,轻描淡写,“那就没有办法了。”
她的性命掌握在系统的手里,他不能冒险。如果系统真的迟迟不出声,非要等到他烧成一具尸骨才算作任务完成,那么他也只好认了。反正她能自由自在地活下来,这就够了。
幸好那最糟的结果没有发生。
但他在火海中待了许久,左边臂膀不可避免地被烧伤了。后来养伤治病耽误了两三个月。
见楼月又要落泪,吴覆连忙又说,“……这一年我没有来找你,不是我不想,是我害怕系统一直没有离开你。”
他怕系统一直还在,如果他贸然出现,万一她的性命又有危险怎么办?
之前那系统给他解释一切时,说原书中结局最后一幕的时间,是在他这个反派死后一年。
涉及她的事情,他一分一毫都不敢赌,所以无论多么想她,他都生生忍住了。
他在暗处养伤,谢寒经常派人给他传信,说一些她近期的事情,知道那场大火后她大病了一场,他不知多么心焦;她封存了蓬莱宫决然前往卫地时,他又格外心疼;她在卫地闭门不出,病势连绵,他恨不得立刻出现。但他只能生生忍住,他不敢赌,怕那系统没有离开,他必须等够一年,等到原书的结局之后再出现。
满了一年后,他迫不及待地出发来卫地找她,她却离开了卫地,幸好他昼夜疾驰,终于在碧城驿找到了她。
楼月听他说了这一切,不由得又将他左肩的衣服扒下来,伸手轻轻去摸他臂膀上那一片狰狞的伤疤,“一定很疼吧?”
吴覆只是淡淡道:“没事的。”只是一些疼痛而已,如今苦尽甘来,一切都是值得的。
楼月却又觉得鼻酸,他总是将那些痛苦轻描淡写地说来,好像不值一提。
见她眉眼哀哀,又要落泪的样子,吴覆有心想哄她,便轻笑着道:“如今我一无所有,一介平民,想要留在吴国夫人身边,看来只能以色侍人了。可吴国夫人竟这样在意这道疤,唉,我真怕色衰而爱驰了。”
楼月没想到素来冷硬的吴覆竟会说这样的话,不由得抬眼愣愣地看着他。却见他含笑看过来,眉目疏朗、神情温和,漆黑的瞳孔中只装着她一个人。
她本难过得想哭的,可这话却又让她忍不住噗嗤一笑,于是带得眼眶中的泪水滚了下来,一时又哭又笑。
这个人为她舍去了一切,舍去了权势,舍去了地位,险些舍去了一条命,她怎么都还不完的。她要和他一直在一起。
楼月仰着头去亲他的薄唇,而吴覆对她一向招架不住,浑身肌肉立刻紧紧地绷了起来。她不过浅尝辄止的几个亲吻,他就失去了控制力,他的手掌用力覆在她后脑勺上,迫她靠得更近,然后加深了这个吻。他掌握着控制权,急切而虔诚地向她索求,索求着她的吻,索求着她的回应,索求着她的爱。
他将月亮揉入怀里,融入骨血。月亮再也不能离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