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的人间春意正浓,各色不知名的野花泼辣辣开遍山野。
林云往初学御剑,尚未熟练掌握,因此御剑的速度算不上快,较桑照的速度慢上几分。纵使去的是和石溪村相比,距离静吟宗近了不少的清涧镇,到达也已是日暮时分。
这座与朔风城格局相似的小镇,曾是她最初的故乡。
她漫步在街头,对清溪镇感到陌生。不过也不奇怪,林云往在这里也不过生活了六年,后来四处游荡,待此处被收复,她回到故乡为父母建了两座衣冠冢,此后每年清明来此祭拜。
在店铺买了祭祀用品,挎上竹篮,她趁着还有点光亮匆匆上山。
这是处好地方,能俯瞰整个清涧镇,俯瞰父母生前最爱的故乡。
即便这具躯壳里是25岁的灵魂,林云往对快要10年前的点点滴滴也记不太清了,她甚至逐渐忘记了父母的样貌,声音,尚且还记得父亲外出捎回来的糖,与母亲为哄她入睡所讲的童谣。
有时候越是想回忆起全部,越是像握住手中的沙那般,攥得紧,剩得少。她懊悔自己的好记性,从未在“人”身上体现,不然为何回忆不起父母的面容?
她蹲下身子为父母烧着纸钱,纸钱在铜盆里蜷曲成灰白的卷儿。眼泪从眼角划过,一开始还好,可随着一些余烬被风卷到天上,泪水便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流。
林云往贪恋那时的安逸与幸福,毕竟这是她第一次体会到亲情,所以免不得时时回想。
原本的世界她是个孤儿,和他人也并未建立亲密关系,爱情、友情、亲情,对于她而言都是太过遥远的事物。但是这个世界不同,这些她都拥有,很快接受自己要留在这里,也有这原因在。
“女儿如今在静吟宗中,学剑求道,早已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稚童。”大哭一场,语气带上浓重的鼻音,“我已有能力护住身边之人。”
少女跪在墓前,事无巨细地讲述她在静吟宗经历的一切。
“虽深觉不可思议,但真的掌握御剑之术,可以遨游天地间……会为我自豪的吧?”
暮色里絮语渐轻,恍惚又回到炊烟袅袅的黄昏。
年幼的她从学堂归家,如数家珍地与母亲诉说今日的经历,还要时不时问上句父亲何时回来,心里想着是否会像以往那般带上糖果或者点心。
林云往曾翻阅到一本剑谱,姑且称之为“剑谱”,它详尽地介绍了一个舍弃过往的人手中的剑有多么锋利。
可是过往就是过往,不可磨灭。
对于林云往来说,比起手中的剑,在漫长的岁月里,在已经经过的路上,遇到的那些人,更是不可舍弃的宝物。
剑谱记载的结局,这名剑修最终死于自杀,就用前文中花了大量篇幅描写的锐利的剑。这结局倒是令人意外,毕竟花了大量的文字去描写这人断情绝爱后实力是多么强大,剑锋多么税利。
要说学到什么,自然是没的,她全然当个话本去看了。
太阳彻底消失在天际,最后一抹亮色也消失殆尽,只有铜盆中点点火星,散发微弱的光。今夜乌云密布,林云往抬头看向天空,找了半天也不见月亮在哪,索性不着了。
她摆放好贡品,又不放心地将水囊里的水浇在铜盆中,才放心离去。
“明年我再回来看您。”
林云往郑重行礼后,才转身离去。
今夜静的出奇。
算算脚程,石溪村就在十里外,加之御剑许久,识海的灵力也见了底,只得徒步。
林云往踩着满地枯枝往村口走,断裂声在夜色里格外清晰。她忽觉后颈发凉,警觉地回望,身后只有树影幢幢,可见的空间里空无一人。
石溪村与出发去静吟宗时,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只是少了人烟。大伙全都搬到了城中,原本热闹的村庄,显得空荡荡。
林云往走到桃树前,离开时盛开的桃花早已零落成泥,回到石溪村的主要目的在此。
她攥紧桃夭所赠的木簪,试图再次建立联系。那日,她与南宫遂晴比试昏迷后,醒来不久后便发现自己与桃夭间微弱的联系被切断了。
木簪残存的灵力提醒她,桃夭仍旧活着,这倒是令她放心下来,不至于方寸大乱。也曾尝试重新建立联系,可苦于距离遥远,不见效果。
桃树依旧枝繁叶茂,只是呼唤许久,都没有回应。
眉头一挑,林云往打算故技重施,刚将剑抵在脖颈,尚未来得及言语,就听背后一道声音幽幽传来。
“她已不再此处。”
这并不是桃夭的声音,而是一道沙哑的男声。
寒光乍起,剑气扫过那人身畔,“阁下既知内情,何不现身说话?”
“可姑娘这架势,倒像要取人性命。”黑衣人缓缓从暗处走出。
原先密布的乌云此刻被层层剥开,皎洁的月光洒在二人身上。这人虽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可观察他的身型,分明是竹林与自己缠斗的那位。
她很淡然,竹林一别,就知终会再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