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岁的时候,他只是觉得裴安生太爱笑了。
无论是对他讨厌的人还是喜欢的人。
好像这真的只是一种程式。
所以见多了,也就不认为这种微笑是亲切。
“累不累啊,一直笑。”他问过裴安生。
后者很困惑,像是没有意识到自己下意识的行为:“让别人以为我很友善不好吗?”
“好个屁。”高贺心里嘀咕。“你难道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挂表白墙骂?”
“我怎么了?”
“太让人误解了。你能不能分清楚普通同学和暧昧对象的界限啊?”
那时候裴安生的认知里似乎只有两种社交模式:面对长辈的恭敬,还有暧昧模糊的友善。
乍一看,裴安生会让人以为他喜欢你,他做出一些亲密的举动是为了暗示你。
但细看之下,他的亲密只是一种习惯,并不能代表任何温情。甚至是对他漠然的遮掩。
“啊,这样吗?我之前只和□□成男相处过。”
高贺追问什么意思,裴安生却没有再说了。他顶着过分年轻的脸,睫毛垂下去,侧脸像天使:“没什么。一个欠操的死人。”
随着年龄增长,他们才渐渐意识到,过分严厉的辱骂,大都源于无法反抗的无助。
除了在语言上预演愤懑外,他什么也做不了。
高中时候的裴安生看似好接近,其实总和人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高贺那时候看他牙痒痒,觉得他有点太装模作样了。
直到有天数学课,窗户外面有只喜鹊叫得很难听,声音很大,老师每讲一句,都会被喜鹊的破铜嗓子打断。
高贺想看看窗外,却看到了裴安生的笑。
不是虚伪的,机械的微笑。
他一向倦怠懒散的目光炯炯有神地望着窗外,后背甚至有些挺直。
高贺纳闷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出去,发现只是一只白猫顺着树干爬上去抓喜鹊而已。
那只喜鹊扇动着翅膀嘎嘎大叫,教室里的裴安生兴味盎然地看着它们,笑得像个孩子。
对。像个孩子。
裴安生对他讲起来顾寻北的时候,也像个孩子。
习惯了他的倦怠与颓靡,忽然露出来孩子一样闪闪发光的眼睛,高贺感觉很不真实。
“你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高贺不可置信地拉动视频进度条,这里面是一些有裴安生的视频,虽然他们没做到最后一步,但是通过剪辑手法,很容易让人误会。
小雨破罐破摔地靠上茶几:“那怎么了?”
“你问我?”高贺把手机劈头盖脸砸了下去,小雨侧身,但没躲开。
北美有个电音节,他休息几天正要去。刚收拾完行李,却收到了赵远程的电话。
因为忙着家里公司的事宜,赵远程有一阵儿没和他鬼混。冷不防受到他的消息,高贺还觉得新鲜。
他以为赵远程要叫自己出去玩,他甚至都准备好了幸灾乐祸地拒绝。没成想,赵远程让他下楼,直接扔给他了一个人,还有一个存放了剪辑好的视频的手机。
说是和酒吧老板谈合作的时候无意间提到的,酒吧老板本意调侃,说看那裴安生风流快活,可赵远程他们了解他,这人臭屁成那样,一看就是没工夫和马子厮混的。
稍微再一打听,却发现那天他们玩的时候,在场的一人偷录了音视频。
高贺有点生气,但他也纳闷把人扔给他干嘛。
赵远程也懒得细说,他说没工夫等裴安生了,因为他也要出国办事。
嘿!都可他一个闲人欺负是吧!
看着面前地毯上样貌白净细嫩的小男孩,高贺越想越来气:“视频原件呢?”
“让裴安生自己来找我要。”地毯上看似柔弱的男孩,下垂的眼睫里却闪过阴郁的色泽。
高贺想揍他,但是忍住了:“你图什么?”
揍人的事等裴安生自己来吧,他要是知道这事肯定气疯了。这人精神上的初恋要是因为这傻逼被搅黄,他肯定得找个地方撒气。
小雨要是知道啊高贺怎么想的,肯定瞪着眼睛骂人了。
合着您老拿我当沙包呀?
他从地上把砸了自己的手机捡起来,在地毯上盘腿坐好,仰起脸:“高贺哥,你不觉得自从认识顾寻北之后,裴哥都不像他自己了吗?”
高贺只皱了下眉。
小雨以为他认同自己,就继续:“他干的那都是什么事呀?为别人买醉吗,还是屁颠屁颠为了一个鸭子瞻前马后,他也不喝酒了,对好玩的事兴致恹恹……他不应该是这样的,你也了解吧,他不是s吗?他不应该像一个不可侵犯,没有心的上位者吗?为什么现在他连支配者的尊严都不要了,这不对,我只是想让他清醒一点。
他虽然有这方面的倾向,但是从来没有真正找过搭档。他家境不错,样貌也不错,从上学的时候起就被周围人喜爱、善待,无论进入怎样的恋爱关系里他都是被人捧在手掌心的那一方。
所以他还是有一些自傲的。
就算午夜时分,他偶尔幻想被粗暴地对待,他也并不允许现实生活里别人这样看他。
直到遇到裴安生。
一开始也只是朋友和他说的,把这个金毛夸得天花乱坠,什么爸爸主人的感叹词胡乱堆砌,让小雨只觉得是夸张。
朋友只是没吃过好的。
但有次酒吧有活动,他被朋友介绍到了富哥的包厢。玩一半他从包厢出去抽烟,惊鸿一瞥的不是裴安生的容貌,他现在回忆起来,印象最深的居然是他腕骨上金色的手镯。
哪里有男人爱戴手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