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疼痛已大退。
我抹去额上的汗。
简陋的玻璃窗外,没有星辰,没有月牙,天际乌黑黑。
我蜷缩起身骨,好似这样就能把阳光揽进怀里。
突得“咚咚”声。
我反射性深埋在棉被里。
心跳比那一阵阵的“咚咚”更加猛烈,几近窜到胸口外。
一秒,二秒,三秒……
不敢用尽呼吸。
乱糟糟的鬼神穿梭于神经网络。
纵然大人了,对幽灵的恐惧感亦从未消亡过。
我畏缩又猎奇的掀开一个小豁口望过去。
槐数细细的干条延向四方,在风浪中,一遍遍敲击玻璃。
我松懈下来。
这株槐树同小大一般大。按照人类的年龄来算,它已经是个老人了。
这是爷爷在小大出生的前几个月时专门栽种的。
祖辈留下的家话,也是镇上盛行的。槐树是神树,寓意吉祥。果然,我妈不久生了儿子,爸爸爷爷脸上倍有光。
小大出生后,一切的柔和疼爱都加注在他身上。
我从五岁开始就感知到儿子和女儿的区别。
讨厌过小大么?
嗯,有的。
我还用泥巴往他脸上糊过,但他仍跌跌歪歪的跟着我,时而傻乎乎的冲我咧嘴笑。
爷爷奶奶逗他时,我将编织的柳条环戴在头上在他们面前跑了两圈。
他们没看我一眼。
在第三圈时,爷爷倏地凶道:“作死,鬼丫头,都扬起尘灰了。”
槐树易招鬼,但我不是鬼。
我气得将柳环砸在小大的脸上。奶奶要来打我,我比她快,一溜烟跑到了最后面的小鱼塘采莲子。
河塘中间荷叶密,我探脚在岸边用缠上钩子的木棍勾。
有一次险些栽进去。
事后想想:人为了吃,胆比天大,无所畏惧。
我一个人坐在池塘边剥莲子吃。手上和脸上都是脏泥。
天快要暗时,仍迟迟不敢回家。
一个人默默吃着一边发呆,忽然间惊觉有声音。
我扭头望去。
小大手里捧着我的残败花环。
三个字形容他的样子:超讨厌。
四个字形容他的样子:超不可爱。
为什么他的小眼神无辜得像天使!
他展开掌给我,我蛮狠夺过花环。
其实根本不需要用劲儿。
他人崴了一下,但随即稳好了重心。
我套在麻花辫上:“好看吗?”
他怔住,不过很快回应:“嗯!”
响亮得如军号声。
太丑,太笨,太傻的滑稽样。
我把莲子塞他手里。他愕然后眉间流出笑意。
“以后你要罩着我!”
“嗯!”仍是很翠亮。
我回家还是挨了顿屁股打。
他上前来,奶奶用劲儿给他牵走了。
后来,后来,貌似一直还是我罩着他。不管在学校还是在镇上。
血缘关系真得太神奇了,作为长姐的我会忍不住包容他们的小缺点。
风从两块旧玻璃间渗透进来,案上的书页呲呲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