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泽坐在墙头,吹了一会儿冷风之后记起原主平日里与谢至书信往来频繁,说不定在那些书信中能找到些许线索。
两人来往的所有书信都被原主收着放在一个木匣子里。
祝泽找到这木匣时想起来这木匣也是谢至送给原主的,那时的原主已经能认识不少字了,谢至告诉她若是有不解之事就写信问他,将信封放在这匣子里,日后遇到困惑也能从这些书信中找到解法。
原主八岁能作诗写词,十二初读四书五经,是京城闻名的才女,她遇见的困惑只有这府中的亲友人情。
祝泽找出半月前谢至邀原主去京郊踏青的那封信,看不出什么问题,但其它的都有些问题——
木匣里时间最早的一封,原主问谢至:后母待我如亲子,我却冷眼待她,这样是否不妥?
谢至回:你是皇家血脉、祝氏嫡长女,梁氏一族门第低微,她待你好是想让你不要为难她,承认她主母的位置。你难道忘了从前我告诉你的,她嫁给你爹只是为了她父兄的仕途。她这般算计,你也愿意善待她认她作母吗?你要忘了我们的母亲吗?
信封上写着丙子年,算起来那一年原主才六岁,谢至不过十岁。
信里的这番话当真是那时候的谢至能说出来的吗?
祝泽仔细翻看起这堆信件,内容都大差不差。
总结谢至这些的回信不难发现,他的回复不以安抚原主为首,也很少教她人情冷暖,所有的回答都围绕着血脉、家族、权势,还总是有意无意强调他们共同的母亲。
原主有一段幼时的模糊记忆——谢至让她在“共同的母亲”和“厌恶她的父亲”里做出选择,原主选择了前者,同时也选择了相信谢至。
祝泽总觉这些话不是年幼的谢至能说出来的,回信口吻更像是一个满腔愤怨的成年人,难道是谢至的父亲谢悯?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祝泽的思路断截于此,看样子还是得等到明日找祝宥生和梁氏才能知道更多的消息。
祝泽回京四日有余,梁氏朝堂上的事闭口不提,祝宥生则一直在准备春闱,几乎不回府。
这几日除开招揽婢女外祝泽也没有再出过府,打听到的消息五花八门,都不太可信。
直到今晨太后亲临府上,祝泽才从她口中听到了些可靠的消息。
“近日宫中准备花朝节事务繁杂,本宫实在脱不开身 ,今日一有空闲便来看你了。特意备了些你平日里喜欢的糕点带来,可还有什么想要的?跟本宫说说。”
“感念太后记挂,祝泽想要的是一个真相。”
“这是何意?”太后打开食盒的手停顿了一下,没想到一向天真纯善的祝泽会提出这样的请求。
祝泽起身在太后面前跪下:“在京郊时,兄长意图杀害我,祝泽斗胆向太后求一个真相。”
“兄长”两个字触到了太后的逆鳞,太后的脸色不太好看,不过正合祝泽心意。
“你记住,谢至非你兄长,他只是谢悯捡到的孩子。是谁教你说这些荒唐话的?”
祝泽闻言将那装满信封的木匣子交给太后,太后的神情愈发难看。
太后将京郊的情况简单告诉了祝泽,说其余的事开封府还未查出,谢至的意图也还不明确。最后只留下几句安慰话便起身匆匆离开了。
据说府衙在祝泽回京那夜就派了人去京郊,在谢至的院落里发现三具尸体,在西山庵里找到了谢至的尸体,并抓了庵里疯癫的师太。
因尸体的死因明确,故不曾请仵作验尸。
院子里的三人因利刃割喉而死,想必都是柳生的手笔;谢至是生前被剖开腹部取走肝脏而后死亡,与“祭鬼”①的手段如出一辙。
“祭鬼”之事祝泽了解不多,只知大概。
书中记录宋仁宗年间开始使用凌迟之刑惩治湖荆之地以妖术杀人祭鬼的犯罪,“杀人祭鬼”顾名思义,就是用活人的性命、脏器祭祀,专门供奉阴鬼邪神。
按“祭鬼”的规矩,官员和书生可以一人之身抵普通百姓三人性命,谢至一个探花郎在荒山野岭极易遇害。
谢至这样意外死了确实没问题,但正如秦老夫人先前所言,山匪没有胆子敢闹到京郊来。
谢至的死只能是宫中高位上有人授意,就连死在西山庵都是安排好的。
祝泽这么猜测,是因为她打听到的某一条消息正巧能将所有事掩盖过去。
这消息说那神志不清的师太从前是宫中嫔妃,她的女儿被皇后毒害离世之后,她受到打击便时不时会说些胡话,宫中容不得她这疯癫之人,就遣送到西山庵清修去了。
这宫中确实清净了许多年,但自从把她送到西山庵去后,那一带每隔数月就会有人消失。
谢至这般死状出现在西山庵,正好能说明疯疯癫癫的她用人命供奉鬼神,想要完成把自己死去的女儿复活这一不可能发生的事。
在没有其他证据的情况下,疯癫的她就是罪人。
去岁的探花郎不得任职是因为太后等一众人阻挠。今年的春闱将至,谢至任职一事又将会被圣上提起。
圣上向来信重谢悯,谢至一旦入朝,圣上手中就又多了一把刀。
这刀尖指向谁,谁就是杀谢至的人。
在太后离开后不久,一封没有写信人署名的信被送到祝府。
除“今日酉时西街书铺,过时不候”这句话之外,就再无其它信息。
“可知这是何人送来的?”梁氏说着便将信封交给祝泽。
“据说是一个乞儿送来的,那乞儿说是交给我的,差人跟了去,但不知写信人是谁。”
祝泽虽这么说着,但在她看见信封的那一刻就认出这字迹和那木匣里其他信件的一致,唯一不同的是里边的信纸换成了更缜实白亮的纸张②。
“春闱近在眼前,登门来信的不在少数,想另辟蹊径找你也是有可能的,不必管这些没头尾的信。”
祝泽点头应答着梁氏,却还是想去西街看看情况。
“再有一月就是你的生辰了,母亲寻思着给你做些衣裳,听闻京中到了些新式的布料,何时得空去瞧瞧?”
祝泽记得有个绸缎庄离西街的书铺不远,问道:“母亲,听闻时绣坊的浣花锦③是京中顶好的,今日可以去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