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宁小区九楼的卧室里，李凌希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胸膛几乎看不出起伏。

墨逐青穿着毛绒居家服，发丝凌乱地垂在肩头。她小心翼翼地用棉签蘸水，湿润李凌希干裂的嘴唇，眼底的疲惫与焦灼交织成一片暗影。

“女神，不能再拖了。”身披暗红斗篷的高大男子站在她的身侧，目光凶狠得盯着李凌希，丝毫不掩饰眼中的嫌弃，“替身仪式就差最后一步，我们不能功亏一篑！”

墨逐青恍若未闻，指尖轻轻描摹着李凌希消瘦的轮廓。她明明施展了复活术，为什么他还不醒来？这个法术明明在其他信徒身上屡试不爽……

“我已经派人缠住顾朝夕，”男子焦躁地踱步，青铜面具泛着寒光，“只要把对方引来，就能完成替身仪式！”

她并没有回头，这才惊觉，身旁这个追随数百年的心腹，竟在盼着李凌希死。这个认知让她胸口翻涌起陌生的怒意，指尖下的皮肤冰凉得可怕。

她非常后悔与李凌希发生争吵了。她早该想到的，凡人就是如此脆弱，只是轻轻掐了掐他的脖子，他就晕厥过去。

“他明明已经自愿献祭灵魂，你还在犹豫什么？！”

男子的声音因焦急而尖锐。计划进行到最关键的一步，他绝不能容忍墨逐青在此时动摇。

“你……”墨逐青猛地起身，眼中寒光乍现，“在替我作决定？”

男子左手按在腰间悬着的古朴长剑上，青铜面具下的眼神闪烁：“属下不敢。只是大业将成，女神难道要功亏一篑？”

墨逐青转身凝视床榻上的李凌希，指尖轻抚过他苍白的脸颊：“当然不会放弃，”她的声音忽然温柔得可怕，“否则，怎么对得起这些年的隐忍？”

男子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果然，在宏图大业面前，区区情爱不值一提……

嗤……

利刃入肉的闷响骤然打破寂静。男子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从胸口透出的猩红剑尖。

墨逐青的声音如寒冰般贴在他耳畔：“但现在，我不想当什么生命女神了。”

她拔出长剑，脸上面无表情。

男子踉跄着跪倒，青铜面具“咣当”一声滚落，露出那张布满惊骇的脸。

“为……什么……”他艰难地抬头，却见墨逐青已经回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李凌希的脸。

那个曾经冷酷无情的准女神，此刻眼中竟噙着泪水。

“抱歉，我改主意了！”墨逐青道。

李凌希死去的第一天，她冷静地将他的灵魂禁锢在躯壳中，波澜不惊地施展着复活术，她知道李凌希并不会真的死去。

第二天，她有一丝后悔，后悔出手太重，可对成为生命女的渴望依然强烈。

第三天，她开始慌了，李凌希并没有醒过来，身体也渐渐变得冰冷。

第四天，她第一次审视这段感情，真的只是利用吗？

第五天，她躺在李凌希身侧，指尖描摹他苍白的轮廓。

第六天，她绝望地发现，李凌希再也不会醒过来。

第七天，成为女神的执念开始动摇。

……

第二十九天，她终于明白，若要以李凌希的魂飞魄散为代价，这神位不要也罢。

第三十天，她背弃了多年的决定，杀了血皇。

看着血皇的身影化作一团黑雾，随风飘散，墨逐青突然癫狂大笑：“哈哈哈！死得好！”

血皇的死亡让她如释重负，她俯身抱住李凌希，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老公，对不起！”不该跟你吵架，不该把你当作替身，不该……林林总总，是她太贪心了。

一阵清风拂过，窗帘飞扬间，墨漓带着符九萧和钟意庭穿墙而入。

墨逐青缓缓抬头，看到闯入的三人，竟没有任何动作。

符九萧和钟意庭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震惊。

墨漓叹息：“我给你取名‘墨逐青’，你还不明白其中深意吗？”

墨逐青没有回答，这会她心如死灰，名字的含有，追逐的一切似乎都变得不再重要。

“墨逐青，莫逐情。当你选择用替身经历三世情劫时，我就知道你会失败。因为你心中有情，你相信感情能撼动三界。”墨漓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

墨逐青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床单，指节泛白。这是数百年来，墨漓第一次对她如此语重心长。

“众神时代造就不了有情有义的神明，但现代文明也造就不出彻底无情的怪物。阿青，你生在现代，就注定抛不下这七情六欲。”

墨逐青的睫毛轻轻颤动，侧头，问出埋藏两百年的疑问：“当年为何背叛我爸？又为何抛弃我？”

“因为祂是怪物，”墨漓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对感情不屑一顾，却想利用我的感情为祂所用。”

墨逐青没有预料到竟然是这一个原因：“可祂明明最信任你，若不是你最后关头……”

“呵呵，信任？”墨漓冷笑，“祂知道我从冥界来，却仍委以重任，不过是想证明人类灵魂多么容易被感情蒙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