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昱,你看那边,还有位贵客呢。”凌芜轻声说。
闻昱暗自舒了口气,顺着凌芜手指的方向看去。离他们约四五步的地方,还坐着一个人。闻昱定睛细看,才发现这人他好像认识。
这人正是尚书令的女婿,也是翰林院编修,许庭之。
按理说,以闻昱这样淡漠名利的性子的人来说,应当是不会识得京中大官家眷的。只是这许庭之,确实有名。
“这位许大人,当年是被榜下捉婿的,可后来有人说他赴京之时是身有婚约的。后来这事儿在京中闹开,尚书令花了好些功夫才压下去。”闻昱凑到凌芜耳边悄声说。
凌芜闻言,再看向许庭之的眼神就有些鄙夷了。她撇了撇嘴,“那他岂不是个负心汉,这尚书令能将这样的事儿压下来无非是权势在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闻昱深以为然,正待说点什么的时候,耳边骤然响起“锵——”的一声。
今晚这出戏,开场了。
戏台上猩红的帘幕徐徐拉开,阴风骤起,卷起台下长案上的纸灰,有几片未能燃尽的打着旋儿的飘飘荡荡,落在了闻昱脚下。
闻昱垂眸一看,心中微沉,地上未燃尽的分明是纸钱。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恰是此刻珠帘后转出个绰约人影,水袖一甩,露出张芙蓉面。此人眉眼昳丽,唇角一点笑涡,她穿着杜丽娘的戏服,莲步轻移,唱腔依旧如清泉漱玉。想来便是那位十来年不曾改变分毫的崔婠婠了。
凌芜以手支颐,眉眼间皆是冷意,偏偏唇角微微勾起些许弧度。
闻昱凝神看着台上的崔婠婠,渐渐的觉出些怪异之处。台上人的那双剪水眸一直幽幽的盯着他身旁——是许庭之!
而许庭之呢,正含情脉脉的望着台上,眉眼含春,面上俨然一副神魂倾倒的模样。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台上的声音忽的幽怨起来,崔婠婠的脖颈倏地以诡异角度崴了一下,露出衣领下一道紫黑勒痕。她猛地转头,空洞的目光直刺许庭之。那一瞬,闻昱分明看见她面色青白,瞳中两团幽幽鬼火。
“许大哥......”一个幽幽咽咽的声音就像是贴着他的耳边响起。闻昱蹙眉望向许庭之,却见这人仍是那副满脸春色的鬼模样。台上崔婠婠朱唇微动,继续道:“你说过会回来娶我的,还记得么?”
“玉晴......”许庭之喃喃道。
闻昱眉梢一动,同凌芜说:“玉晴就是当年与许庭之有婚约之人,可台上的不是崔婠婠么?”
凌芜轻笑一声,“我们眼里的是化了鬼的崔婠婠,可在有心之人眼里可就未必了。”
“都是他们以权压人,是他们告诉我你已经死了......若是......”许庭之扬声道。
“那你如今会和我在一起么?”崔婠婠幽声问。
“我在城郊有一处宅子,不如你就住到那里,这样我们就能在一起了......”许庭之急切的说。
“呵......这人果真也不是个东西,竟还想着齐人之福。”凌芜眉梢微挑,冷笑道。
话音方落,闻昱便瞧见台上的崔婠婠水袖暴长,面带怒色的挥向许庭之。也不知在许庭之眼里的是什么景象,但见水袖将他的脖颈绕了好几圈,这人依旧满脸的春意盎然。就像是缠在脖子上的不是要命的白绫,而是情人抚弄的纤纤玉手。
闻昱此刻的心情有些复杂,一时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些悚然,一时又对许庭之的样子感到恶心。
“既是如此,许大哥随我入房一叙吧......”崔婠婠看着许庭之,娇声道。
“好...甚好!”许庭之忙不迭的站起身,被那水袖牵着直挺挺的便要往前走。
虽说这许庭之不是什么好人,但总归是条人命,总不能无端端在这园子里把命丢了。
闻昱猛的站起身,自腰间抽出沧溟,扬手间寒光一闪,将那裹住许庭之命门的水袖齐齐斩断。
饶是如此,许庭之依旧满面春风的傻站在那儿,简直宛如活在另一个世界一般。
“闻公子,主人好意请您看戏,你怎可如此砸了我的戏呢?”台上的崔婠婠歪头转向闻昱,语带凄怨。
凌芜这才放下手,轻笑一声,“崔姑娘唱的不就是惊梦么,这许庭之既已入梦,我们也不过是配合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