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如珺用刀背在她手指上轻轻敲打,“再敢说一句谎话,不仅是断你舌头,手指脚趾都一并砍下来。我问你,你爹究竟是怎么死的,为何要杀掉广东那六人?”
梁怀瑾哽咽着,说不出话。
罗如珺抄起刀,作势要跺下她一根手指,“你到底说不说!”
梁怀瑾紧咬下唇,声如细蚊:“我亲眼看见,有人杀害了我娘亲。”
罗如珺叱道:“大声些!”
梁怀瑾始终不愿抬头,只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我说我亲眼看见,有人杀害了我娘。”
罗如珺问:“是谁害了你娘?”
梁怀瑾双手握拳,关节被粗糙的地面擦破皮,她硬着头皮道:“我亲眼所见,我爹杀了我娘。”
她抬起头,望着罗如珺,眼中愤恨交加。
“所以你爹是谁杀的?”
梁怀瑾双眼死死盯着罗如珺,似要在她脸上盯出个洞来,“不是我。”
罗如珺道:“我记得你爹要将你许配给张员外家的瘸腿儿子,你不愿意,你爹的暴毙,不是正合你意么?”
梁怀瑾释怀道:“他死了,确然称我心意。”
罗如珺满意地笑了笑,“你终于肯说真话了,这才像样。想不想知道是谁让你爹死的?”
“是谁?”
“我不告诉你。”
梁怀瑾冷笑一声,“既已成定局,还关乎这些作甚。”
罗如珺侧着头问:“此话当真?”
梁怀瑾胡乱抹了把泪水,竖指向天起誓:“句句为真,如果有假,便天打五雷轰。”
话刚说出去,天上炸出几响雷。
罗如珺扬了扬下巴,让她继续说下去。
梁怀瑾哭得更加惨厉,紧圈住罗如珺的手臂,声泪俱下:“罗阁主,请你一定要信我,我没有说谎!”
罗如珺被她吵得心烦,但仍耐着性子问:“你爹为什么要害你娘,那六个人的死,你当真不知情?”
梁怀瑾梗了梗脖子,一字一顿道:“我娘自生我后,便未再有孕。我爹念及膝下无儿,无人延续香火,想从宗族过继来一位幼子。母之爱女,则为之计深远。娘考虑到若是外子入门,那大半家财就要落入外人手里,于我而言,便是多了个争家业争田产的,遂又闹又打,几番横加阻拦,才叫我爹彻底断结此心。没想到梁孝儒那心眼比屁|眼小的老杂种,一直怀恨在心,竟偷偷投毒害死我娘。我七岁那年,我亲眼见我娘喝下一口乳鸽汤,不久口吐鲜血,倒在桌上神志不清,而梁孝儒却捂住我的嘴,不许我叫人,眼看着我娘张着嘴,渐咽了气,才叫人抬了她出去。”
罗如珺有些不相信,“这么多年,这件事的真相你就从未示之于人?”
梁怀瑾摇摇头,眼眶布满血丝,“谁会信一个七岁小孩的话?我娘至死时,双眼都死瞪着,后来尸体冷硬,眼皮拨不下来,样子吓人,我爹觉得瘆得慌,令人给她眼睛裹上一层白布。”
“当年计划害我娘的,我爹是主使,那六人便是帮凶。他们从广东带来的毒药,无色无味,遇水即溶,拌进饭菜中,食者丝毫不觉。梁孝儒将该事嫁祸于伙房厨夫,那厨夫不日便被处斩。大概是梁孝儒心里有鬼,又送二十两银子去那厨夫老家,代其为二老养老送葬。罗阁主,我梁怀瑾平日是小气吝啬,但我不贪别人便宜,无奈近来囊中羞涩,我又初至荆州,人生地不熟,能来雪中送炭的更是少之又少。早听闻牵机阁办事麻利,罗阁主又手段高明,而我不知牵机阁在何处,不能亲自登门,便只好绕了个弯子。我猜日后你会依这把刀找上我,该结的钱,那时定如数奉上。”
罗如珺转了下刀,想问她假扮秀姈一事,遂试探她道:“既然丁云舒帮过你,为何不再让她帮你一次?口是心非的,这面说完了漂亮话,那面还让别人惹一身骚。”
梁怀瑾不太想注视她的眼睛,盯着地面据实道:“丁堂主已经帮过我一次,我总不能再麻烦她。”
罗如珺冷笑一声,道:“好你个梁怀瑾,你倒是会算计,脏活全让我一个人干了。”
梁怀瑾颔首以示歉意:“罗阁主,你别生气,实非我有意为之。”
罗如珺气急败坏,几近发狂,她侧目凝着梁怀瑾,“你难道是无意?”
伍明达捂住嘴偷笑。
雨点愈加急乱,四周多了几分湿润的气息。
罗如珺挑明了问:“你去广东时,见过秀姈了吗?”
“就是从府里带去的啊。自夔州一别,我再未与她见面。”梁怀瑾疑窦丛生,“此事与秀玲又有何干系?”
罗如珺忖付着,她将梁怀瑾抓来牵机阁,不过是想试探她一下,看看她的胆识,而且在给梁孝儒做丧事的法会上,她也听到了梁怀瑾唱的大戏,不禁好奇梁怀瑾话里的由头。然而不曾想这梁怀瑾贪生怕死,怕她降罪于自己,居然脸不红心不跳地编了一堆故事,将罪责全揽了下来。
罗如珺不再多言,她心底已经大致明白了整个事件的起因,分明是裴女从中作梗,故意将祸端引向梁怀瑾。
只听梁怀瑾气若游丝道:“罗阁主,该说的我都说的,其中如有存疑,自可考据,现下我只想喝水吃饭。”
梁怀瑾的嘴唇几乎退去血色,裂出死皮,罗如珺挥挥手,两名女子上前来架起梁怀瑾。
梁怀瑾脚下跟灌了铅似的,迈不动腿,只得任凭人拖着走。
伍明达本想跟上去瞧瞧,却被罗如珺喊住:“方才你可都看见了,我不过是给她些教训,没动她一根汗毛。让她先在牢里待着,过阵子再去探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