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那壶加了落回的茶水,他心中蓦然收紧。
这里,果然没有他的位置。
饶是他什么都还未做,对方却见不得他再次出现在本该也有他一席之地的地方,一个他不屑称之为家的地方。
他的内心一片冰凉,就如此刻寒春时节的夜晚一般,冰冷彻骨。
“这么晚了,兄长还在院中赏夜,真是好兴致。”
耳边忽然响起一句男声,将风清扬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
他拢紧外袍,抚胸咳嗽了几下,窘迫地看向院门口,笑道:“不过是白日里躺得久了,到了晚上,反而睡不着。”
风怀仁迈步进院,走至距离对方两步之遥时站定,和煦道:“兄长在外休养多年,想必身体已经大好了。”
风清扬莞尔一笑,又咳了一声,摇头叹道:“天生痼疾,哪是那么容易好的。回来几日,好像愈发差了些,也不知是不是离开多年,反倒有些水土不服。”
“兄长不喜欢京都?”风怀仁挑眉问道。
“可能我已习惯了避居山野,倒不习惯这京都的繁华与嘈杂。”风清扬坦然道。
风怀仁嘴角噙笑,没有立刻接话。
他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过了片刻,方才想起什么似的,又问:“兄长久居永安镇多年,不知是否认识一个名叫杨清的人?他祖籍也在全州永安,且曾于我有落水相救之恩,可如今却找不着人了。”
“永安镇虽小,可我偏安一隅,并不认识多少人。”风清扬面不改色,矢口否认。
风怀仁眉眼弯弯,笑容渐深:“说来也巧,他与兄长还有些渊源。他的仆从,可就是你发卖掉的那个贴身小厮顾安呢。只可惜啊,前一阵子京都有条巷子走了水,那小厮没了,杨清也失踪了。”
“哦?那却是顾安没福气了。”风清扬淡淡道。
风怀仁眉眼上挑,语音诧异:“兄长看起来并不是凉薄之人,对这事就一点都不关心?”
风清扬慨叹一声:“事成定局,我关心也无用。更何况,我这副样子,无心亦无力。”语毕,便如弱柳扶风一般,扶着一旁的梧桐树干一串猛咳。
“兄长还是真是清静无为,”风怀仁体贴地上前一步,替他抚了抚后背,待他呼吸略平时,又问,“不过,五日后,便是父王寿辰了。寿辰过后,兄长可有何打算?”
风清扬弯腰抚胸轻咳了几声,摆摆手,略微站直了身体,方才抬头说道:“我向来顺意自流惯了,做不了什么太远的谋划。贤弟此问,可是有什么提议?”
“提议倒是不敢。只是兄长若是嫌府中吵闹,想再回永安,或是另觅一处清净之地,颐性养寿,小弟可略尽绵薄之力。”风怀仁收回了手,目光深邃,语气平和。
“如此,有劳。”风清扬躬身答道。
风怀仁定定看他半晌,复又灿然一笑,方才转身离去。
等人一走,韩硕便从门口出来,快步走到梧桐树前,问向院中独留的清瘦男子:“主子?”
风清扬挺直腰背,瞟了眼院门,踱步进了屋内。
韩硕四处巡查一番后,锁了院门,也回了屋。
风清扬坐在书案前,看向换了一身夜行衣装扮的韩硕,也不惊讶。他面色沉静,抬眸问道:“户部司那边,可有动静?”
“有。”
“是他么?”
“是,”韩硕点点头,又蹙了眉头,“所以,他才是主子要钓的鱼?”
“对。”
“为何?仅凭他去查了杨清?”韩硕仍是疑惑不解。
风清扬嘴角微弯,双眸发亮,笑道:“元宵灯会那晚,他若真的没认出我,只把我当做杨清,要么是对我一个无名小卒不屑一顾,丝毫不放在心上。要么那时便会心生疑窦,派人去打探杨清的底细,而绝不会拖到现在。”
“所以,主子自从回府后,就让我一直盯着户部司那边,就是为了验证初见那次他是否也在撒谎,故意装作没认出你?”韩硕恍然道。
“是。”
“原来,他从那时起,便开始演戏了,还真是心机深沉。”韩硕不由叹道。
风清扬哂笑道:“心机有多深,我还不能确定,毕竟我还没有证据能证明他和那场火有关。但是他不希望我回来,却是能确定的。且他刚刚话里话外,皆在试探我回府的目的。我刚一表露出不喜欢京都的意思,他就主动说要送我走了。”
“难道他隐瞒这些,也只是为了不让你回府?”韩硕讶然道。
“或许吧。他方才主动提及杨清和顾安之名,应该是看破了我一人饰二角的小把戏,但他没有当面戳破,反而仍是一副客客气气的模样,倒让我有些意外。”
风清扬拧着眉头,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