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并非南宫乐,语气、神态、举止都与真正的南宫乐截然不同。
更何况,南宫乐绝不可能说出这种话。
姬恪与楚轻仪长得完全不像,一者桀骜,一者孤高,神韵相差更是极大。
南宫乐不可能把姬恪错认成楚轻仪。
从姬恪见到假南宫乐起,他就步入了假南宫乐设下的幻境之中,被那假南宫乐诱导出了一段漏洞百出的记忆。
之后,姬恪同南宫乐见到的南宫清也并非真正的南宫清,看到的那张画像更不是楚轻仪。
设这样一个局,就是为了让姬恪以为他把他当做了楚轻仪的替身,借此离间他师徒。
虽不知那假南宫乐究竟是谁,但此幻境的气息却非常熟悉。
是伏吟。
伏吟竟这般早就开始算计姬恪了。
记忆中,姬恪见到楚轻仪的画像后,三分信便经假南宫乐暗示,变成了九分信。
那假南宫乐还自导自演,这时才记起问姬恪的师承。
师承。
比堕入地狱洞时更深的绝望,姬恪怒气滔天,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只留下一句去问南宫清,便连夜离开了风云湾。
那时他忙着处理雪腐病,南宫清来信说姬恪不告而别时,他也未放在心上,只以为姬恪不想待在风云湾,先回了昆仑山。
但记忆中,姬恪也没回昆仑去山,而是来到了宣国皇宫。
他现在既是仙门高人之徒,又已渡过天劫,修得人仙境,自然被那时的宣皇奉为座上宾,恭恭敬敬地迎入星辰宫,无微不至地接待了起来。
姬恪没让人打扰,兀自去了荧惑宫。
记忆外,看着姬恪记忆里的荧惑宫,姜忘眉目一沉,心想:此地的风水竟也被人恶意更改过。
阴阳淆乱,五行刑害,改成了极易诱出人心魔的恶山恶水、天杀天魔之地。
此地风水改得极其隐蔽,陈设布局较之从前并未有多大变化,吉凶却骤然颠倒,是故姬恪没发现任何异常。
他在景国处理雪腐病一事处理了整整一个月,姬恪就在荧惑宫中足足待了一个月。
果然,姬恪的心魔并非他剥鳞时才骤然间生出,而是早在此时便被人刻意诱导而出。
一个月后,他设神魂复原阵前,先回昆仑宫中查阅一些古籍。
姬恪先他一步,回到了昆仑宫中。
他便以为,姬恪那段时间一直都在昆仑宫里。
那时,姬恪表现得并不算多反常,只是比平时更沉默寡言了些,不那么黏他了。
他只以为姬恪是成长了,再加上那时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雪腐病一事上,因此完全没有注意到,姬恪竟悄然间滋生出了心魔。
记忆中,姬恪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同心魔争吵。
心魔嘲讽姬恪自轻自辱,卑微低贱到尘埃里去,都已这般被人欺瞒羞辱,还顾念旧情。
“你念他的好,他的好可有半生因你而生?还不是因你长得肖似某人?”
就这般,一点一点地,挑起了姬恪的杀心。
昆仑山上有神兽,本应能发现姬恪的异常,但姬恪在昆仑宫中已待了百年,对这些仙兽熟悉至极,遮掩得很好。
就这样,姜忘选了姬恪陪他赴东海无归地。
无归地外,守着他的元身,姬恪纠结再三,还是未如心魔诱导得那般,毁掉他元身。
刹那间,姬恪突然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
替身又如何呢?姬恪心想,或许最初姜忘救他,收他为徒,确实有楚轻仪的原因在里面,可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他本人的原因吗?
他不相信。
他与楚轻仪终究是不同的。
他师尊更早就放下了楚轻仪,百年相处中,也未有一刻把他当成过楚轻仪。
他是姜忘唯一的徒弟,也是姜忘永远的徒弟。
他好不容易才过上了当前的生活,既可以陪姜忘千千万万年,现下又何苦毁了这一切?
前尘往事,当真有那么重要吗?
他又何必在乎那么多呢?
无边怒海,滔天风浪间,姬恪竟开释了自己,将心魔骤然掐灭在心间。
从无归地里出来的姜忘浑然不觉,带着织兰蝶前往景国设阵。
记忆外,姜忘心想:那时是宁和119年。
伏吟既在风云湾设幻境算计姬恪,就证明伏吟与酆城也有所勾结。
她费尽心机,如此迂回地诱导姬恪,若事成,姬恪真杀了他,必定被仙盟所不容,只能投奔她来。
倒是一石二鸟的好计策。
还有,雪腐病一事是巫衡主导,除了巫衡自身的目的外,是否还为了诱他去东海?
虽然姬恪最终并未杀他,但伏吟既想要他的命,大可埋伏在无归地附近。
她为何没来呢?
思忖至此,姜忘继续往下看去。
练剑、读经、偶尔随姜忘下山,对姬恪而言,十分平常的百年。
很快便到了宁和219年。
这年秋分,瀛洲岛小叶城中忽然出现了一座高塔,名曰七宝琉璃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