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手道：“大师兄，这位姑娘若留在此处，恐怕不妥。”

迦楼罗摇摇头，“无情，你听到黑白无常的铃声了吗？”

她的声音悠远空灵，如冰玉相击，让所有人不寒而栗，面面相觑。她方才口吐佛偈，包括铁手在内都认为她是一位虔诚的居士，但唯有无情默默扣紧了手指：迦楼罗王说的是真的！

迦楼罗看了一眼无情，又看了众人一眼，向楼梯走去。

哒哒的脚步声像踏在了无情的心上，无情看着她远去的衣袂，手指微抬，却又缓缓放下。

迦楼罗王走了，那个在大雪山，乘冰涉水而来的神女就这样飘然而去。可人与仙本就不该有过多的纠葛。无情静静呼出一口气，然后与铁手继续商议。

迦楼罗与黑白无常瞬间出现在五里外的树林里，在她降临的一瞬间，树梢上所有鸟鸣虫叫寂然无声。迦楼罗，佛祖座下的金翅大鹏鸟，除了母亲凤凰，再没有比她更尊贵的羽族。

迦楼罗道：“我十数年不曾到地府，不知菩萨可好，转轮王殿下可好。”

黑无常恭敬低头，“菩萨一切安好。转轮王殿下安好。就是这几年忙了点。”

迦楼罗疑惑道：“人间又有朝代更迭了吗？又有大量亡魂回到地府？”

白无常捅了捅黑无常，惨白的脸上堆着笑，“嗐，这不是上头推行新天条的事儿闹得！上头新天条规整好了，就有几位仙子下降凡尘，这跟凡人婚配可是得剔了仙骨革除仙籍重入轮回的。仙子们的生老病死、爱恨痴缠可不仅是月老和龙吉公主那姻缘殿的事儿，咱们地府也得按照姻缘殿的册子重新制定仙子的寿限呐！这给多了吧，那是断断不成；这要是给少了，将来十世轮回后万一又有了仙缘，日后不好相见啊！”

黑无常沉声道：“这些仙子们重列仙班的可能微乎其微了。谁能喝了十世孟婆汤后还能想起修炼的法诀，又有谁能有这天大的机缘顺利渡劫成仙呢？除了像华山那位....”

白无常怒踩黑无常一脚，龇牙咧嘴，青面獠牙：你不想活了！

黑无常：咱们早死了！

迦楼罗：“.........”

迦楼罗当没看见这对活宝卿卿我我，只颔首道：“遮罗珈若有需要，尽管传讯给我。我回地府帮忙。”

黑无常道：“殿下不必忧心，转轮王殿下那边已经理出章程了，等呈给真君神殿过目就开始推行了。”

白无常颤颤巍巍道：“殿下，小人们得去干活了。前头一批亡魂等着咱们牵引呢。”

迦楼罗沉默了一瞬，点点头，然后很快消失在原地。

黑无常摇头道：“迦楼罗殿下是跟着菩萨和转轮王殿下久了，学了菩萨的慈心，却没学会转轮王殿下的冷心。”

白无常拿着铁链一头套住了黑无常的脖子，把黑无常拖得踉踉跄跄，“人家那是什么地位，轮得到咱们这些劳碌命评头论足。干活干活！”

迦楼罗一路隐了身形，一路分花拂柳穿行过茂密幽深的森林，躺在河面上飘过湍急奔腾的大河，看过鼎沸的人群市集，也看过骡马商队在山间燃起的篝火。

身为凡人的时候，幼时被困在乡下，少时被困在学校，成年了又被困在医院的床上。她从未想过她能像鸟儿一样，天上地下，自由驰骋，天下美景任她遨游。她不会冷，不会饿，不会累，不会生病，不需要钱财，不需要休息。她将永葆青春，长生不死。古代帝王孜孜追求的神仙之境被她轻易得来，这是天道对她的厚爱，她很珍惜。

所以她无法理解那些仙子们舍弃法力与长生而去追求“爱情”，但漫长的时间和刻骨的教训告诉她，对于不理解、不赞同的事物要学会保持沉默。

一个月后，扬州。

迦楼罗遇到花满楼的契机其实并不是因为那座小楼生意盎然，也不是因为茶馆说书所讨论的“四条眉毛”和“花七公子”，是因为那座小楼冲天而起的浓厚功德。

迦楼罗感到困惑，所以她走了过去。

当她看到花满楼的一瞬间，第一反应是：完了，佛祖的谎言要被拆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