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冷着脸,执起梳子从她头开始往下梳。她的长发十分柔韧顺滑,没有任何一点干枯毛躁,漆黑的墨色中泛着暗蓝的色泽,阳光照射下显得格外纯粹柔美。女子的长发在他修长如玉的指尖流过,让他忍不住握紧,然后从发间穿过。
发似流泉,衣如蝴蝶。
“你的头发......似乎泛着蓝色。”这是神族特有的颜色吗?他不知道。
迦楼罗随口道:“好像是吧。听云居师兄说法力深厚到一定程度就会显现在外表上,可能是头发,也可能是眼睛、手指或者皮肤。”她想了想,忽然向后一仰头,“司法天神的头发就有一缕金色的,可能他的也是显现在头发上。”
无情看着几乎要靠在他怀里的女子,忍不住低咳一声,“坐好。”
“哦。”
无情给她松松地挽了一个发髻,不招摇,不华贵,却十分契合她飘逸超然的气质,他很满意。
“簪子给我。”他盯着她的后脑眼神都没动,伸出右手。
“嗯?什么簪子?”迦楼罗茫然道。
无情深吸一口气,然后平静安详地吐出。最后抽了自己的簪子给她簪上。
她有些小小的雀跃,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然后看着眼前长发如瀑的男子,歪着头道:“你这样也很好看。”
平时他有时束冠,看着端方雅正。有时只高高一束,看着清冽锐利。
但长发披散的他,多了一分温柔,少了一分沉静。
无情看着她发间的属于自己的簪子,那一看便是属于男性的羊脂玉簪。没有女子那般精致、那般款式多变,只是古朴的,单调的色泽。
他垂下眼帘没有理她,想着什么时候带她去添置一些东西。
迦楼罗哒哒哒地跑到他的书案后,拿起他刚才合上的诗集,缓声念道:“催榜渡乌江,神骓泣向风。君王今解剑,何处逐英雄?”
她笑意一敛,心下喟叹,她知道无情对于这个国家的忧虑,但又无能为力。
她又翻了几页,等看到“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才恍然道:“哦,是李贺的诗。”
无情剑眉一蹙,疑惑道:“你认识李贺?”
她随意地翻看着,随口敷衍,“以前听说过。”
她总不能说这是从前教材上必背的诗吧?都刻进DNA了。
迦楼罗道:“他的诗的确都很特别。不过我更喜欢白居易的。”
“哦?你喜欢白乐天什么?”无情沏了一壶茶,随口问道。
“好背。”她想了想,最后无奈地说出了实话。
“你......为什么要背他的诗?”
迦楼罗下巴枕在自己手臂上,双眼无神喃喃道:“不仅好背,还好理解。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看,总比‘宫北田塍晓气酣,黄桑饮露窣宫帘。长腰健妇偷攀折,将餧吴王八茧蚕’好理解吧?”
背书,理科生一生之敌!
无情看了胸无大志的神女一眼,无奈摇头,“白乐天的确是以‘老妪稚子皆能读’为准则而写的诗。他的诗也的确传颂十分广泛。你都背了哪些?”
“很多。”迦楼罗随手翻着诗集,哗啦啦的书页声也遮盖不了她声音中淡淡的绝望,“空山新雨后,自挂东南枝。欲穷千里目,自挂东南枝。亲朋无一字,自挂东南枝。人生在世不称意,不如自挂.......你喝点水,别咳了。”
第一句“自挂东南枝”出现的时候无情一口茶就呛在了了嗓子里,然后无数个迦楼罗自挂东南枝的壮观景色让他咳得天昏地暗,停不下来。
他甚至伸出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你......咳咳咳,你就背了这些?”无情的眼睛里泛着可疑的水光,是咳出来的。
可怜盛崖余自幼博览群书,博闻强识,论文学上的造诣甩陆小凤之流十八条街。但名句之所以叫名句值得万人传颂那前提就是它不能耍流氓,你说对吧?
“是啊,这世上本来没有诗,背得串了,也就有了诗。我观你院里有两棵树,一棵是东南枝,另一棵还是东南枝。”她默默地把书盖在了自己的脸上。
无情的表情已经逐渐变得淡定,如果不是迦楼罗超绝的听力能听清他的喃喃自语:“是什么样的大才才能忍住没有把她挂上东南枝。先生之宽厚雅量,无情自愧不如.......”
好你个盛崖余!
迦楼罗还没拍案而起,就听到追命和铁手拍门而入了。
“大师兄,大师兄......”
迦楼罗情不自禁地接了一句:“师父被妖怪抓走了.......”
无情疑惑地看着她,“嗯?”
“......没什么。条件反射。”迦楼罗默默走过去,跟无情坐在一起,静静等着那两人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