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奇神色躲闪,低着头道:“三,三公主。”
“我曾守护神王鳞片整整两千年,没有任何龙族能比我对它更熟悉。你一踏入此地我便知晓了。”
应奇沉默。
敖寸心瞥了一眼他手上的玉盒,又看了看他垂挂在腰间的属于摩昂太子的信物,冷冷一笑,“这是我龙族最大的倚仗,是你偷了王兄的信物想要背叛龙族,还是王兄发疯想把我族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他们之所以能留存至今,除了他们执掌人间风雨水脉的特殊能力之外,就是他们足够隐忍,足够谨慎。同样的,龙族敢与黑衣释迦合作背叛天庭,其中之一的原因就是因为有着伏羲神王给他们的退路:这让他们在战败之时也能率领全族退入擎云宫,免遭灭族之祸!
今日应奇窃取神王鳞片,那就是叛族之罪!
应奇沉默挣扎了很久,才道:“太子殿下得到消息:转轮王薛礼是被神王陛下圈禁于地府的。而迦楼罗王体内有可以解开封印的伏羲琴。转轮王素来心狠,只怕要……所以,殿下他想......”
敖寸心道:“他想把迦楼罗送入擎云宫从而阻止薛礼脱困,对吗?”
应奇低头不语。
敖寸心深吸一口气,压抑着怒火道:“他疯了,你也跟着发疯?一个薛礼而已,一只落魄的凤凰能掀起什么风浪?”
她是曾经忌惮过薛礼,可忌惮归忌惮,上古时期他们龙族绞杀落单的凤凰还少吗?
摩昂居然甘冒风险暴露神王鳞片这张底牌,不可能仅仅就为了一个薛礼!
龙女闭了闭眼,摩昂不是鲁莽冲动的神仙,所以,所以,他想一举两得。
他还是想护着那只金翅大鹏鸟!
龙女以手遮面,几乎是有些脱力地呢喃了一句:“三畏金翅鸟患谓一切龙。”
应奇听了无言以对,愧疚与痛苦让他默然屈膝跪下,“公主......”
龙为鳞虫之长,能幽能明,呼云伴雾。
龙有三爱,曰:珠玉、空青、燕肉。
亦有三患——
一曰:熟风热沙患谓一切龙。若遇热沙着身之时,烧皮烧肉及以骨体。即受痛苦,故名为患。
二曰:恶风暴起患谓一切龙。若遇恶风卒暴起时,其饰身宝衣,自然而失,龙身乃现。即受苦恼,故名为患。
三曰:畏金翅鸟患谓一切龙。正娱乐时,被金翅鸟入于龙宫,搏取始生龙子食之。即生怖畏,故名为患。
应奇勉强说道:“公主,迦楼罗王心地纯善,慈悲多情。她从来没有......或许,或许天道有误......”
这是他们龙族上代的四位龙王在陨落之前合力为龙族推演的未来,几乎是用龙王的精魂换来的天道谶言。“天道有误”这话就连他自己都不信,故而再也说不下去。
“这是天道示警,即便迦楼罗从未对我龙族下手,可是......”龙女道:“可是,我们不能仰仗天敌的仁慈而苟活。她今天不吃我们,明天不吃我们,那明年呢?后年呢?”
人愿意跟巨蟒一起活在丛林里吗?即便那条巨蟒说“别怕,我不吃你。”
人愿意跟猛虎朝夕相处吗?即便那猛虎以柔弱纯善的姿态依偎在你的身侧。
敖寸心:“把自身安危依托于别人的一念之间,这太愚蠢了。”
摩昂曾在建木上近身观察了迦楼罗数十年,迦楼罗进入大雪山之后,摩昂便回了西海。他顶着整个龙族的压力,反复陈述迦楼罗的善良与慈悲,认为她没有威胁,一力压下对迦楼罗的剿杀。
摩昂一直那样清醒理智,怎么就在这件事上昏聩至此?王兄,那是我们龙族的敌人啊!
此时此刻,她不想再控诉兄长的私心,她只是觉得很累。
在拖拽着族群前进的路上,她以为她与兄长是一样的,到底是哪里错了呢?
祖父曾说:
保护你的族群,让她绝地再生;
统领你的族群,让她繁衍强盛;
托举你的族群,让她即使失去你,也能继续慨然前进。
他们龙族本就血脉凋零,这几千年来纯血龙族几乎已经不再出生了。化龙池饮尽了他们长辈的鲜血,可提纯出来的血脉却越来越少。
她的族群日益消亡,如果不能保证她的繁衍,最起码,她要保护龙族现有的血脉不被人觊觎。
不被人,吃掉。
敖寸心盯着泉眼,眼眶酸热。她想起了东海的小堂妹,那么活泼那么明艳的小龙女,最后为了龙族的未来化作了泉眼。从此无知无觉,亲族的悲欢喜乐,再也与她无关。
她偏过头,几乎有热泪要滚落出来:三妹妹,你......你要是还在,那该有多好啊。
她性子极为坚韧执拗,从小到大,也就只有一个费长房曾动摇过她片刻的心绪,片刻后她便收拾好了心绪,她冷冷地对应奇说:“回去告诉我王兄,让他想都不要想。”
神王鳞片,那是他们龙族的后路。
除非她死,否则谁也别想动!
应奇咬着牙,俯身拜下,“是,公主。”
“三公主且慢,请听杨戬一言。”
敖寸心豁然转身,便见灵泉洞蜿蜒的入口处,一身白衣,手持折扇的神君漫步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