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鲁在草原上嚣张了大半辈子,没遇上过此时这种状况——狼群聚集将大河君主围困在沙漠之中,随行的百骑军士死伤过半,娜鲁也身负重伤。
原本只是顺着鬼头蚁拖拉的痕迹来到荒漠探查,一回头却被乌云一般的狼群截断了路。草原上天大地大,狼群与牧民相安无事,不该主动进攻凡人才对。大抵是有鬼作祟。
大河之国建立十年,也就头两年被鬼侵扰。娜鲁与鬼界打过几场强势的硬仗后,鬼就渐渐不敢来了。偏偏最近,鬼又在边境线上试探。
是察觉半仙带着那个小鬼在这?未必。半仙没有用过仙力,鬼找不到他才对。
娜鲁略微细想,猜是鬼界又开始了权力之争。看来有阎王要拿她的大河之国杀鸡儆猴了。娜鲁冷笑,扎紧大腿上的纱布,仗刀起身。
“碎牙还没取出。”医仙抹开头上的血汗,严肃道。
“不需要。”娜鲁不由分说,将医仙丢上她的马背,“会骑马吧?朝东边一直跑,跑到精疲力尽,就能看见大河的旗帜了。”
医仙在行医路上遇见他们,见军队中有伤者,便一路跟着治疗。本打算再同他们一道回去,谁想到碰上发疯的狼群。不过医仙没什么可怕的,他行医二十余年,见得最多的便是死。
“是鬼在捣鬼吧,他们不敢动我。”他欲下马,但娜鲁没给他机会。
“今时不同往日了。你以为众鬼的野心会止步于人界?唇寒齿亡呐。”娜鲁挥刀刺入烈马臀部,拔出时鲜血喷溅,烈马嘶鸣,铁蹄一跃而起。
大君的宝马朝着东方撒蹄狂奔,追随大君的鹰隼振翅高飞,而将士们从沙丘中轰然站起,嗜血的弯刀映着天边若隐若现的满月。
天黑后沙漠里将异常寒冷,况且狼群能在夜色中看清敌人的弯刀,凡人却看不清狼的利爪。他们等不了援军,要么战死,要么夜晚来临,被狼分食。
娜鲁挥刀怒吼,嘶哑的吼声像狮子咆哮,将狼群震得瑟缩,而大军为之热血沸腾。
这是娜鲁的草原,天塌下来都是她说了算。
长庚星从西方升起,闪闪烁烁的微芒在血红的晚霞中浮现。娜鲁齿间叼着半炳刀片,双手各持一把弯刀,每一次扬沙出手都如猛兽扑出。她块头雄伟,身形却敏捷。蹿向她肩膀的野狼被弯刀划破肚皮,迸溅的血泼在那条咬住娜鲁的腿的狼身上。下一刻,刀弧干脆利落地将狼头斩下,腥血飞洒。
这便是大河之国的开国君主,无论面临何种绝境,她永远有无匹的气概。她冲锋在前,刀光比启明星更耀眼,疲乏的将士因此而振奋不已。他们追随她的刀,在狼群中硬生生撕开血路,支撑娜鲁杀向狼王。
姬恒在打战这一点上传承自娜鲁。他们高傲自负,比任何人都更相信手中的武器。他们像是大河奔流,哪怕高山在前,也要撞破岩石,在黑土地上冲刷出一条血与枯骨的河床。
早在大河之国建立之初,娜鲁便让狼王领教过她的本事。再一次见面,娜鲁用刀问候的不是它的利爪,而是头颅。无论它受谁驱使,进犯大河之国都是它承受不起的代价。
黄沙飞扬,狼嚎不绝。纯黑色的狼王张开血盆大口,白森森的狼牙比人的拇指还粗。它一口咬住了娜鲁的臂膀,锋利的牙齿瞬间咬开肌肉,刺进骨头。可是娜鲁反手用刀竟硬生生切着狼王的牙床,切透了它整张狼嘴。
狼王哀嚎,利爪伸向娜鲁的胸口,它愤怒地,想要掏出她的心脏,将血管撕扯出她的身体。但娜鲁并不给它机会,她向内收臂,暴力地拉扯狼王,让它靠近她。她仿佛要亲吻狼王的眼睫,可她齿间还叼着一叶刀片。她猛力甩头,用刀片刺穿了狼王的眼睛。右臂的弯刀趁狼王吃痛,自下而上,穿透狼王的脖子,再一绞,狼王半颗头便血肉分离。
娜鲁捏着狼王失去力量的头颅,将它的牙齿从自己臂膀中拔出。又是一颗代表功勋的首级。但群狼的王算个屁。
娜鲁将那颗头砸向虚空,昏沉的暮光忽而如水面般起了波动,一个坐在编满曼陀罗花轿辇上的女鬼渐渐浮现出身形。“真是英勇,难怪连鬼谏都拿不下此地。”女鬼尖细的指甲向娜鲁轻轻一点,无形中竟似一股风将娜鲁推向这个女鬼。娜鲁猝不及防,向前跌进,但那股力量再次压着她的肩膀要她跪下时,她的弯刀砸进了轿辇横轴上。她双脚陷入泥沙,膝盖却始终不肯弯折。
“好讨厌傲气的人。”女鬼有些厌烦,“这世间无论人鬼仙,皆分三六九等。臣服于谁不是臣服?向本王低头又如何呢?本王对凡人,可是很温柔的。”
“不好意思,偏偏这里全是傲气的英雄。”娜鲁爆发出一股巨大的力量,拔出弯刀如大风过境,劈向女鬼。同一刻,她身后的将士举起上百只火把,将狼群照退,也将女鬼照亮。
娜鲁看见女鬼脸上布满黑色细纹,仿佛她是碎掉的瓷盏,又被一一拼接。同样的纹路,娜鲁在她那大儿子的后背上也见过,她恨得咬牙切齿。她的弯刀快极了,一刀刀劈向女鬼的心脏,逼她从座椅上飞身而起。她欲展身腾空,毕竟凡人长不出翅膀,追不到空中。
鬼果然都一样,只会仗着自己的优势欺负人。遗憾的是,人从来不会坐以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