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蒙蒙亮,付迩拎着豆浆包子大步踏入警局。
警员还没来齐,毕竟还没到上班时间,坐在办公桌前的只有零零星星几个。
付迩快速解决完早餐,拿起杯子上的漱口杯,往卫生间走。饮水间也在同个方向,付迩转过弯,在走廊上碰见小李,后者手上端着满满一大杯热水,正小心翼翼往回走,看见付迩,立刻热情地跟他打招呼:“付队,早上好!”
付迩停下脚步,问:“吃早餐了吗?”
“吃过了!”小李嘴角还残留着油条渣,笑容单纯,“汪队人特别好,今早给我们每个人都带了油条和牛奶,特别大一个,猪肉粉条馅的呢,我们每个人都有!”
汪涛是上级特的调来顶替付迩职位的人,今年三十九岁,是位资历颇深的老警.察。
每个人都有,除了自己,这种细节很能代表一种态度。
付迩愣了一下,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他点点头,径直往卫生间走。
小李这时才觉出不对劲,赶忙叫住付迩解释道:“付队,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李。”
付迩蓦然停住脚步。从洗手间里出来一个面容黢黑的中年男人,额头处的皱纹堆积,像是百年老树皮上的沟壑。
他眼神锐利,目光深而沉,话是冲小李去的,眼睛却死死盯在付迩脸上:“你很闲吗?今年的案件都破了?还有时间搁这闲聊?”
小李被一吓,说话开始吞吞吐吐:“这,汪队,我,我。”
“我”了半天也没后文。直到汪涛一挥手,他才像是松了口气般,不敢迟疑,立刻扭身回工位。
“哦,对了。”没走两步,中年男人蓦然又叫住小李,“没记错的话,你们付队已经被降级三天了吧?你回去之后跟队里其他人传个话,把称呼改改。没规没矩,像什么样子!”
小李扭头,迟疑地看看汪队,又看看付队,他毕竟年纪还轻,哪里经历过这种场面,嘴唇嗫嚅着竟说不出一句话,赶紧找了个借口溜了。
付迩沉默地听着这几乎算是当面打脸的话。他立在原地,一言不发。
汪涛利索地甩干净手上残余的水珠,越过付迩走了,看表情,似乎一个字都不屑于跟他讲。
进卫生间刷完牙,付迩随意抹了把嘴上的泡沫。他看向镜子,才过了三天而已,下巴处居然全是青色的胡茬。
对于李华山案的失误,上级把付迩痛骂了一顿。当时办公室的门没关,路过的每个警员都听得一字不落。
付迩年纪轻轻就坐到了队长的位置,即使他的确自身实力过硬,没调来京城时已经破了不少大案,但是眼红他的人可不管,尤其是那些在职位上熬了多少年都等不到一个晋级机会的人。可以说警局有数不清的人等着看付迩跌落神坛,这次上面处罚他这么重,很难说没有人在里面趁乱踩他两脚。
刚被降级的头一天,大家还顾及着付迩以往的威严,讲话办事还是客客气气的。到了第二天,汪涛一调来,风向立马就不一样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位新上任的汪队看不惯年轻的旧队长,墙头草一边倒,有些以前在付队手下不得重用的人立刻开始溜须拍马,没少当着警局众人的面拉踩付迩。大多数人保持中立,既不屑于干拍马屁的那种事,却也不敢跟付迩走近。只有付迩以前的下属,比如小李这种,对待他的态度还是一如往常。
付迩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叹了口气。
走到角落的工位坐下,付迩打开全柔的笔录。他以前敞亮的办公室现如今是汪涛在用,他跟其他警员一起共用一个办公长桌。
看到一半,门口传来一阵骚动,旁边的人议论纷纷,付迩下意识拧眉,他合上文件夹,转了转椅子,抬眼看过去,却一愣,是杨秀英。
许多天不见,女人看上去跟上次来警局时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头发花白,面容苍老,依旧穿着件洗到掉色的破旧衬衣。此刻,她正抓着面前的警员絮叨着什么。
“女儿”“失踪”“求求你们”,诸如这类的字眼蹦跳着进到付迩耳朵里。
被她抓着手的年轻警员看上去十分无奈:“阿姨,我知道了,您先松开手,我们会帮您找您女儿的。”
杨秀英眼神怔怔的,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她呆滞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坐在地上放声大哭:“你们骗人!你们一直在搪塞我!”
警员一愣,显然没想到眼前这个疯疯癫癫的老妇人居然还能说出“搪塞”这种词。看来也没傻得太厉害,他心里不禁这么想着。想去掰开女人的手,又怕力气太大弄伤她,场面一时间有些失控。
付迩看着这熟悉的一幕。下一步应该要把她送回去了。他这么想着。
果然,听到外面的嘈杂,汪涛快速从办公室里出来。他厉声问:“这怎么回事!”很快有人凑上前跟他耳语解释,付迩沉默地看着。汪涛听完后,立刻不假思索:“赶紧安排个人把她送回去,要是天天这么吵,大家还要不要办公了!”他的目光在办公室巡视一圈,众人纷纷低下头去,只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新官上任,每个人都想赶紧立点功,挣个好印象。送老人回家这种闲差事,没有人会浪费时间。
汪涛本来以为很快就会有人站出来,但是他看了两圈,愣是没跟一个人对上眼。付迩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他站起身,往杨秀英的方向走,主动道:“我去吧。”
汪涛的视线在他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秒。他扭身回了办公室。
看态度是默许了。
付迩把杨秀英扶起来,又帮被她死死揪住不放的警员解脱出他的衣角,后者红着脸尴尬地立在原地,小声跟付迩道谢……如果刚才不是付迩出声,汪涛大概率会直接安排他去。他内心并不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