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歧手忙脚乱地将帷帽往脸上一改,匆匆顺着人流方向走去,心中暗自叫苦时,脚上却一个不慎拌到不知何物。
脚上一个踉跄要倒,又被人即时扶住。
“抱歉抱歉。”
周歧压着帷帽,还没站直嘴上先立刻道。
“啊!”
扶助他的那人忽而低声一呵,不等周歧惊诧是不是被人认出,身后男人匆忙上前捡起地上已经洒落一地的竹编玩具。
有几个还在方才避马车时,被行人踩上好几脚。
周歧见状连忙扶起方才绊倒自己的竹篮,将地上的竹编装进其中。
损坏的竹编接近半数。
男人身着麻衣,粗糙黑黄的大手摩挲着被踩烂的一个,蹲在胡同中久久未有说话。
“抱……抱歉。”周歧呐呐道。
男人似是此时才回过神来,朴实的面容露出个牵强又憨厚的笑:“无事!是我没想到会有马车,就把东西放在路边,况且是小兄弟你帮我捡的!我倒还该多谢你!”
男人的眼尾布满皱纹,脸上是风吹日晒间长出的点点黑斑。
周歧闻言心中愈发歉意:“那你这些被踩的还能卖吗?”
“卖是不能卖,但编些小玩意儿!倒也不费时间,多谢了啊小兄弟。”男人似是瞧出周歧愧疚,说着背上竹筐,“我娘子还在家中等我,我便先行一步。”
周歧摸了摸身上衣兜,确实无半点值钱东西。
早知没拿到衣裳应当向裕最要点钱来。
“啊!”周歧脑中乍现,“叔你等你一下。”
手上便迅速将腰带解开。
男人大吃一惊,连忙道:“小兄弟你这是做什么!”
说着脚上动作都往后退了一米。
周歧动作快,将外衫退下往人那边递去。
“我这身外衫也无用!叔你拿去看看能卖多少。”
身上的里衣并不薄,将长衫褪去后周歧才算温度舒服了些。
男人惊得愣着原地,好半晌才道:“小兄弟……你你、你这……”
身上还有衣服,周歧并不觉着异样,只是尴尬笑道:“就是我不知能不能换上几分钱,但你……”
身后忽而传来声笑。
“若是不介意。”一声温润的男声在胡同中响起。
“这些竹编我买了。”
隔着薄绢,周歧只瞥见男子身形高挑,穿着似是富贵人家。
京城下的富贵人家…他忍着要把帷帽往下压的冲动,只听那人又道。
“从街上往东直走,有家名唤毓知的茶楼,同门口管事的报张府名号,便会有人来收。”
男人惶恐道:“这如何可以,我这编物已破损至此。”
男子温声道:“你这竹编所用单竹,精巧韧性最适随物赠与孩童,而我家中我家中平日做些小营生,这几日正缺些竹编,你卖于我既恰好救我近火,又能得个好价。”
“况且我并步全要,仅挑剩余完好之物,并非单单为你,放宽心便好。”
男子话间周全,态度温良,听得男人怔愣片刻,便连连道谢。
“小兄弟也多谢你!大家都是在外谋生,我能将这些卖出如今已是好事,不必替我多虑!”男人豪爽冲二人拱手道,“那我这便告辞!”
能有个好结局周歧自然开心,只是从方才这人吐出毓知二字后,周歧便已觉得有些大事不妙。
男人走后不待周歧有所动作。
身侧男子温声道:“公子也是性情中人。”
周歧微微侧目,许是心虚看不清对方的脸,太阳还未能落日西山,离平日睡醒的时间也还剩一段距离。
“我并无恶意。”男子解释道,“如方才所说,在下名唤张渡,不知可有时间一同去茶楼喝上一杯?”
周歧没有时间。
张渡听着温和,却不知待他拒绝会不会突然跑出几个大汉将他押走,手臂上还搭着外衫,周歧另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摩挲着腕上那根黑绳。
脚上的步子不住地退了几步。
“如此。”张渡似是看明白周歧意思,只是又是温和一声。
“不过兴许你想知道另一件事。”张渡道,“今日午时,因崔氏二公子救储有功,陛下赐婚。”
周歧一顿。
“同季府四小姐。”
巷外喧嚣声似是刹那一静。
周歧呼吸停滞,瞳孔紧缩间,只听见张渡继续道。
“听行刺地附近一家客栈的消息,行刺之人应是外疆人,虽蒙面瞧不出,但所用水壶的壶口上是外疆几十年前的常用样式。”
凉风卷起薄绢。
“究竟从哪开始是你的手笔?”张渡温和的声音中夹杂着笑意,“裕最公子?”
周歧仿佛又回到那日蜷缩在客栈柜台下时,耳边那一声“咚”。
而面前的张渡,也在忽地一声撞击声后,周歧只来得及退后几步,张渡便直直地跌至地上。
就为了赐婚?
周歧脑中只余下这不可置信的念头。
追杀太子和李甚。
冒着砍头的风险受尽酷刑。
四个白痴就为了一纸婚约?!就这么无条件听从……!?
“啧。”
周歧抬起眼看见不知何时站在张渡身后的裕最。
裕最转着手,不满地皱了皱眉,“话真多。”
这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