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月!”意娘嫌她说话太直,赶紧道:“你答应了帮忙打发他走的!”
“答应是答应,但我说话可不客气,到时候你别心疼!”临月哼道。
赵初荔懒得听她们计划,快步离开了揽霞宫。
“小殿下来了。”毕翁掬着笑意,在叠云殿外等候:“圣人在里面等您,快进去吧。”
赵初荔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连忙低声道:“多谢阿翁提醒。”
老内侍微微颔首,笑而不语。
赵初荔提起小心,先迈出左脚,踏进殿内,再转着黑漉漉的眼打量里面的情形,另一只脚还伸在外面。
山水金箔屏风后响起了一声不悦的咳嗽,赵初荔嗖的一下,赶紧溜进去,她弓着腰小跑到屏风旁,一只手扶在屏框上,谨慎地垂下了目光。
“你倒稳得住!”圣人哼了一声,扔下手里的书册。
书册在桌案上砸出嗒的一声,赵初荔反倒不怕了,她露出委屈的模样:“儿差点就不能来见阿爷了。”
圣人看了她一眼,那目光沉重,里面透着关心和不满。
赵初荔擅读人心,怎会不知阿爷此刻的心思,遂一个劲地装可怜。
她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抠着屏风架上雕的樱花,眼眶渐渐发红:“沈希丧心病狂,想除掉儿,还说阿爷不会为了儿,判他死罪。”
女儿带着哭腔,说着诛心的话,圣人顿时也觉心中被割了一刀。
“朕的屏风都被你抠坏了,还不过来坐下说话!”
赵初荔委委屈屈地走过去,坐在楠木大案旁,眼巴巴地盯着阿爷。
“手里拿的什么?”圣人对她点了点下颌。
她噗哧一笑,双手奉上:“供状,若非在等这些供状,儿早就来向阿爷禀告了。”
圣人摆了摆手,疲倦地道:“你说吧,朕就不看了。”
赵初荔七窍玲珑心,立即明白过来——阿爷对此是有数的,只是在看她的表现罢了。
遂仔仔细细地,把嘉历九年发生的科举一案,条缕分明地讲述了一遍。
圣人一边听,一边背着手走来走去。
赵初荔讲累了,端起阿爷的茶杯,喝掉里面的冷茶,阿爷瞪她一眼,她嘿嘿地笑了笑,又端正表情继续讲。
圣人听完,脚步停顿了一会儿,又才继续活动,嘴里问道:“你刚才提到的四名书生,都是被沈希所害,他沈希的目的又是什么?”
赵初荔毫不犹豫:“自然是换成他的自己人,获取功名后,入朝为官,以便结成党羽,为所欲为!”
圣人略带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压下嘴角的笑意。
“噢?他的人是指谁呢?”
赵初荔有点懵:“儿暂时还未查到。”
她不服气地补充:“但他的目的昭然若揭,就是为了结党营私。朋党之祸,阿爷不得不防。”
圣人满意地吐出一口气,他的子女里面,偏偏是最小的女儿最像他。
此事就连她的几个兄长,也没有看出他防患朋党的心思,只是当成朝政上寻常的打压平衡之术。
赵初荔灵醒,懂得打蛇随棍上的道理,立刻沿着这个话题深入下去:“沈希担任吏部尚书近十年,把持朝廷用人一事,当年竟然不惜做下这等骇人听闻的大案,他有这等深沉的心思,绝对不只是对权力的普通追逐,他要的更多,也更可怕,所谓朋党乱政,说的就是他这种人。”
她没有再纠结案情,而是步步靠拢阿爷的思路,将朝政看成一盘棋局来企理。
能够冒险深入虎穴,把旧案查得毫无遗漏,沈希死后,又立刻收心,回到大局上来,这个女儿的能力,显然超出了他的计划和预想。
圣人不知该不该高兴,咽下叹息后,他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别处。
“昨天那样危险,沈希的话并非没有几分道理,阿爷知道你不好受。”
赵初荔正义愤填膺分析朋党,突然被拉回了话题,她感到有些怔惘,但阿爷此刻正望着她,关切之意溢于言表。
下一瞬,赵初荔毫不犹豫地关上了心门,在自己的感受中后退了一步。
因为她想起了阿娘,如果过去阿爷对阿娘说温暖的话,阿娘一定会很感动,再把自己的所有感受与他分享。
阿娘就是太大方了,对爱的人,她毫不吝惜分享自己的生命和能量。
而阿爷他很善于攫取。
“儿虽然心里难过,但此时却不是疗伤的时候,更何况儿知道,阿爷不仅是阿爷。”她打了一张更高级的感情牌。
阿爷不就是想知道沈希的话对她有没有影响吗?不就是怕她对生父也起了猜忌防范之心吗!
OK,没有影响,她永远是阿爷的好女儿。
哪怕她当时浑身发抖,难以承受。
圣人随即动容:“阿爷永远是阿爷,不会不管自己的儿女。”
“阿爷首先是天下人之主,其次才是儿的阿爷,更何况阿爷对儿的偏爱,儿怎会不知。”
“当务之急,阿爷还需妥善处置沈家,至于顶替四名书生,顺利获取功名之人,儿会慢慢详查!”
圣人凝神听了,眯起眼睛,缓慢地颔着首,却不容置疑地下旨道:
“刺杀公主和贵妃,沈家罪责难逃,十二岁以上男丁全部斩首,女眷没入教坊司。”
赵初荔心中犹如巨石坠落。
沈音容苦心孤意,哪怕弑父也要挽回的命运,还是拗不过天。
“荔荔。”圣人温柔地按住女儿的肩膀:“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等过了朕的寿宴,再追查余下的事吧。”
赵初荔没有站起来,似乎对阿爷的宠爱感到心安理得。
她是阿爷最疼的幺女,不是吗?
赵初荔居功甚伟地笑了笑,骄傲地斜靠在阿爷的身上。昨天沈音容弑父之后的表情,在她的脑海中起起伏伏。
圣人抚摸着女儿的头:“荔荔,你母后派人传话,想见你一面,去或不去,你自己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