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过山路,俞沅之被颠簸震醒,昏昏沉沉枕在一块硬木板上,她稍微动了下侧躺的身体,手脚都由麻绳捆着。
勉强睁开眼,一团杂乱稻草映入眸中,焦味浓烈刺鼻,稀疏草缝透出丁点光亮,晃得她双目刺痛,尝试发声,但喉咙又紧又涩,细若游丝。
俞沅之咬住下唇,以痛感迫使自己镇定,手指摸索着束缚的麻绳,一点一点,一寸一寸,试图将其扯松些,以便脱身。
眼下她没心思思量是谁意图不轨,目的又是什么,全部精力都集中在自救之上。
然而腕伤未愈,不待解开麻绳,撕裂的痛令她大汗淋漓,鬓发湿透,当决定咬牙再试一次时,身体突然被动向后滚,头重重磕在木板上。
一个急停。
-
车外。
刘护卫慌张用黑布遮住口鼻。
眼前仅一条窄道通行,却有驾马车横堵在中间,挡住去路。
窄道右为高山,左为悬崖,除非掉转回头,否则无处可躲。
“兄台,这车轮掉了,一时恐挪动不得,若要过去,需耐心等一等,待车夫将它修好。”
红衣男子用脚踢了下木轱辘,唉声叹气,连连摇头。
刘护卫汗流浃背,不敢开口应声,眼珠四处乱瞟,生怕被认出身份。
俞沅之躺在车厢里,听见对方声音那刻,曙光乍现。
是世子!
惊喜之余,质疑接踵而来,为何他会出现在此地?
徐慕再度开口,这次距离更近些,她屏住呼吸仔细辨听。
“我说……你这马车里放着何物啊?”
“稻草。”
男子嗓音低沉,匆忙回应。
“稻草?随处可见何需遮挡,瞧你鬼鬼祟祟,莫不是藏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徐慕笑声颇为随意。
俞沅之心急如焚,纵使怀疑,也不愿错过任何求生契机,她用力喊着救命二字,奈何嗓音沙哑,外面很难听清。
灵机一动,她抬起双腿撞击车板,发出咚咚声响。
刘护卫慌了,高声掩饰道:“还……还有我娘,我娘在里面!我娘见不得外男!”
“呦,那你娘这是……叫你呢?是渴了还是饿了?还不快掀开帘子瞧瞧!”徐慕挑眉道。
男子手忙脚乱,作势就要将马车掉转回路。
徐慕唇角翘起,语气佯装愤怒,大吼一声:“落荒而逃,必有古怪!”
马车在原地转了个圈。
车内的俞沅之头晕目眩,耳边充斥着拳脚相碰的打斗声。
此时,车外的刘护卫已离开驭马位,被徐慕几招逼到崖边,一脚踏空险些仰坠,吓得奋力回挺……不料窥见世子脸上,浮现一丝古怪笑意。
男子毛骨悚然,迅速空翻跃上马背,扬鞭欲逃,徐慕从后一掌将其击落在地,但皮鞭恰好抽中马臀。
棕马狂躁嘶鸣,前蹄腾空而起,仓皇奔窜,车厢在冲击下断了一根绑绳,顺力撞上右侧山石!
徐慕回头瞬间,笑意全无。
车厢侧翻,如同左右摆动的硕大鱼尾,从右边山石弹至左边悬崖,一抹雾蓝被甩至崖边,继而消失在眼前……
他没有丝毫犹豫,飞身向下!
崖体几乎是竖直的,极其陡峭。
远远望去,两道身影停留在中段,一道红影在上,单臂扣住凸起石块,另一只手臂拉着一道蓝影,悬在半空中。
崖底绿荫浓密,然而落在俞沅之眼里,却是无穷尽的黑暗,风声从耳畔呼啸而过,她被巨大的恐慌紧紧攫住,纵使午后烈阳直打在身上,纵使衣衫已被汗水浸透,也感觉不到丁点温热。
仰起头,徐慕抓住她的手在不住地颤抖。
“放……放开!”
俞沅之声音微弱,徐慕听不到。
听到也迟了。
男子汗如雨下,右掌血渍斑斑,血缓缓渗在岩石上,愈发湿滑,黏腻。
撑不住了……
但他不想放手。
砰!砰!
响声隐没于崖底山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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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穿透叶片,稀稀疏疏扑洒在身上,虫鸣杂乱无章,俞沅之安静躺在草丛里。
还活着,仅这一刻。
她不晓得自己伤在何处,身体像被巨石砸中,齿间满是血腥味道。
捆住手脚的麻绳,在下坠途中被树枝割断大半,虽然没了束缚,可是俞沅之依旧爬不起来。
太累了,她想休息一会儿。
太疼了,她想娘。
眼泪不争气地涌出,流在肌肤上,火辣辣的,抬手欲擦,胳膊却重得像两块烙铁。
算了。
俞沅之记起徐慕。
车厢翻倒,她被抛下悬崖,徐慕强行扯住她绑在一起的手臂。
一同挂在半空中,一同摔入深林里。
她咬咬牙,用手肘强撑起身体,大口大口喘着气,视线扫过四周。
距她不远处,一块无树木庇荫的沙地里,一团红色鲜亮夺目。
俞沅之缓缓朝那团红挪动,靠得越近,红色越黯淡发灰,直至瞧清男子惨白的脸,她停了下来。
徐慕一动不动,脸上被烈日晒至脱皮,华贵衣衫已然变得破破烂烂,右衣袖不剩什么布料,自手掌向上,血肉模糊。
他似乎伤得更重。
“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