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身后推着他的背,掌心隔着校服感受到少年坚实的肩胛骨,"快走快走。"
……
进了图书馆大楼,楼里没开空调,虽然隔绝了外面呼啸的寒风,但大理石地面和金属书架依然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到了拍照地点,两个人掀起白色帘子钻进去。
机器启动需要时间。
密闭空间内,空气中弥漫着塑料和油墨的气味,机器运转发出低沉的嗡鸣。
黎雾能感受到他的视线依然胶在她身上,她警觉地抬眼,“你盯着我看干嘛,不会是想要我的帽子吧。”
她下意识地抬手按住自己的帽子,“不可以,我必须保护我的脑袋不挨冻。”
“怪不得你平常不戴帽子的时候,要用围巾把头也包住呢,原来是保护脑袋。”陈忘野了然,话依然说得欠揍,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我还以为你是在cos狼外婆呢。”
“你才是狼外婆呢!”黎雾气急。
“就是很像啊。”陈忘野笑,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心情似乎格外好,说话间连眼角都弯弯的。
“你把头包上才是狼外婆,你长得就像狼。”黎雾不甘示弱地伸手,围巾很长,她扯着围巾一角在他头上裹了两圈,只露双眼睛。
那眉眼少了些凌厉,在粉色毛线的衬托下竟显出几分柔软。
随即转为调侃。
“不嫌弃我?”他问,声音闷在围巾里,带着些许鼻音。
“我观察过了,你已经算是我们班上最爱干净的男生了。”黎雾歪着头答。
“?”
他话里有话,语气不悦,“班里男生你全观察了?”
黎雾没懂他问题的意图,自顾自解释,“你每天都洗澡洗头,身上香香的,校服也是白白的。”
她顿了顿,“而且你不和父母生活在一起,衣服都是你自己洗的吧。”
陈忘野挑眉,被围巾包裹的脸只露出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你怎么知道我每天都洗澡,装摄像头了?”
“我和汤圆有心电感应,它托梦给我的。”黎雾玩笑道,“怎么样,厉害吧?”
“托梦。”他玩味地咀嚼着这两个字,声音低沉,“你梦到我了?”
“梦到你干嘛,我梦到猫了。”
他盯着人看的时候,眼神总是透彻又直白,像是能透过层层伪装轻易把人看穿。黎雾突然心虚,心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就大大方方地告诉他原因好了,“因为你看起来就很干净啊,每天头发都很蓬松,一看就是刚洗过,从我旁边走过还香香的。”
“观察这么仔细?”他拖着腔调,尾音上扬,“还偷闻?”
“什么叫偷闻,我就是天生鼻子灵敏一丢丢而已。”黎雾撇撇嘴,心想这人怎么这么会抓重点。
其实黎雾已经算是女生里不太精致的了,但她每天早上会抽时间洗头扎头发,想起来就会涂防晒;包里会带润唇膏和护手霜,指甲啊刘海啊长了都会及时剪;在学校厕所的镜子前,女生们会经常相互检查头发有没有乱、衣服有没有褶。
这些细节已经成为她们日常默认的“仪式”,习以为常。
“干净”对于女生来说是必然,而对男生来说却变成了某种额外的加分。
当一个男生干净、整洁时,还会被人称赞为“讲究”或者“有教养”。他们可以随意、可以不修边幅,甚至还会因为“随性”被评价为“酷”或者“自然”。
唉,真是双标啊!她刚想感叹就听到陈忘野说,“不过我倒是知道你不是天天洗头。”
“啊???”黎雾愣住。
“隔天一次?”他问。
黎雾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早上洗?”
“我靠,你好吓人。”她向后退了一步,后背抵在冰冷的机器上,“我有味道吗???不会是你鼻子比我还灵敏,我坐你前面熏到你了吧。”
黎雾给自己定下的标准就是保证最基本的社交礼仪,没做到的话总是尴尬。
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向他解释,她的语速忽地加快,“我夏天还是洗得很勤的,就是冬天太冷了嘛,而且天天洗头会脱发的,我是经过了精密计算才选了这个周期,但如果真的有味道的话,我就…”
没等她说完陈忘野便打断她,表情很无奈,“当然不是了……”他顿了顿,“你又不运动,哪来的味。”
“那你怎么知道的。”黎雾防备地问。
耳尖不知为何有些发烫,她盯着陈忘野,试图从他看似随意的语气里找出一点别的意味,但最终什么也没找到。
他的目光坦坦荡荡,甚至还带着点被误解后的无奈。
陈忘野叹了口气,挠挠头,“搞得我跟偷窥狂一样。”
他不情不愿地解释,“是因为你早上洗澡,每次来学校头发还是湿的,隔一天湿一次,我就想,你这么怕冷,又这么爱护你的脑袋,但是这么冷的天洗完头还不吹干,不得冻傻了啊。”
黎雾安安静静听完,莫名不知该接什么话好。她没想过这种微不足道的细节会被人察觉到,还记得那么清楚。
冬天的早晨,她匆匆忙忙地从家里跑到教室,头发贴着脸颊,寒气透过围巾的缝隙钻进脖子里——这些习以为常的小事,成了他嘴里清晰的画面。
之前陈明清也总说她,不会照顾自己,生活能力很差,东西很多,时不时还丢三落四,一点不像个女生。
是不是像女生当然不是由他定义的,她总是嘴硬说,“我们天才都是这样的。”
如今想来,怪不得陈忘野的座位总在后移,是在迁就她。
原本黎雾只占三分之一的暖气位置,而他的座位不断后移,几乎贴到了后墙面,她也就顺势向后挪着,挪了大半个座位,理所应当心满意足地“霸占”了整片暖气。
他语气淡淡,显得自然,“还好你座位在暖气旁边,不然冻傻了以后这表彰榜的照片怕是也不用贴了。我多整几张,到时候全贴我的。”
……
机器终于开机,发出"滴"的一声响。
黎雾低头看了眼表,就剩十分钟了,速战速决,教他机器的使用方法。"你小时候玩过大头贴吧,和那个操作差不多,但这个系统比较老了,交一次钱只有一次的拍照机会。"
“我没玩过大头贴。”他说。
“啊?”黎雾愣住,手指停在操作面板上,“那你童年还挺…不多姿多彩的。”
她说着,突然想起他小时候是被丢给姥姥了。她还记得,陈明清是大头贴的超级无敌霹雳爱好者,小时候天天拉着她和胡桃去拍。普通的大头贴也不算便宜,拍一版也要十几块钱呢,但这种平民的他都看不上,必须要去找一百一版的那种高级店,说那里的背景更好看,前前后后拍了得有小几千块,说是要送给班里所有的女生。
黎雾甚至都怀疑,那家“黑店”的利润全都靠他一人贡献的。
相同的出身,不同的命。
没留意,她的眼神在陈忘野的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看着他被粉色围巾包裹的侧脸,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咔嚓"一声,画面被定格。
她才回过神,发现机器已经开始向外吐照片了,黎雾惊呼,"诶呀你怎么就按了呀。"
“试验一下。”他幽幽说。
“那这张就打出来了,取消不了的。”
“那也没办法了。”
“算了我出去吧。”黎雾无奈,“你自己在里面慢慢拍,我不打扰你。”
黎雾站在布帘外面,低头看着刚打印出的照片。
一版两张,一人一张。
照片里,少年神情淡漠,脖子上还挂着个粉红色的马海毛大围巾,只露出双眼睛,显得清冷。
身边少女个头只到他肩膀,侧头盯着他看得认真,目光如水,波光流转,莫名显得柔情。
那神情,像极了,爱而不得。
黎雾没忍住打了个哆嗦,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照片边缘。
她甚至会怀疑他是故意选了这么个瞬间。
心机深沉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