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趣事?”
“这个少年虽未与南梁有所勾结,但却跟我们北燕的千门有消息往来,”萧承衍负手凑近她,“你们南梁的贱奴,竟可以号令千门,是不是很有趣呢?”
谢九棠不可置信的冷笑,“怎么可能?周显我都求不动他,怎么会听阿絮的话?”
午阳忽而刺眼,谢九棠颅内似乎有雷声滚来。
她想起那夜阿絮左肩中箭,若他是萧承衍口中“北燕找不出三个”的高手,区区水贼,又怎会伤到他呢?
除非,中箭是为“隐藏”。
“阿絮的银针是兄长所赠!”她猛地抬头,睫毛扑簌簌地掩盖着瞳仁内的仓皇,可就连她自己也无法自圆其说。
阿絮在北燕战俘营呆了数月,怎会将如此多的银针藏在身上,分明是来了北燕之后锻造的。
可她每日忙的头昏脑胀,一直在处理赵莽的事,自阿絮入质子府,她便从未给过他任何银两。
“我的人去户部查了,内库的滇南银最近支出了不少,这种银子往往用来做御膳的碗碟筷勺,一年也就支出一次两次,并未有太多损耗,可近日,滇南银却支出七次,又未曾表明用途。”
“不可能......”谢九棠忽觉身子发软,踩在脚底的沙子仿佛没了承重力,“阿絮跟了我和兄长多年,是我们在永定河滩上捡回的流民。”
“永定河滩?流民?”萧承衍突然大笑,仿佛听到了想要的答案,“三年前邕江之战,你可知为何南梁三万水军会困在葫芦口?”他撸起袖口,抓起谢九棠的手按在他小臂一道冗长的伤疤上,“因为有人提前向北燕水军告知了南梁不惜重军掩护的精锐位置,令我们提前将其剿灭,又在你们粮草船底凿孔,将桐油灌了进去,这道疤就是水下点火时,不小心烧伤的。”
谢九棠指尖下的皮肉突突跳动,仿佛那场大火还灼烧在骨缝里。
她想起那年战情的蹊跷,粮草船的火势是从底部开始往上烧的,等到发现时,粮草早已烧至中空。
兄长的战报上说,水鬼凿船的手法像极了北燕龙鳞军的“鱼跃式”,说明战前一定有人将南梁军的战略泄露给了北燕。
南梁军中有细作,兄长却一直无从查证。
谢九棠突然觉得胃部有些不适,记忆如闪电劈开迷雾般,逐渐清晰。
她音色有些无力,“三殿下是怀疑,阿絮自始至终,都是北燕潜伏在南梁的密探?”
“否则,本王想不出任何一个理由,为什么一个南梁的战俘,会绞尽脑汁的挑起北燕两党之争?宣王党或端王党两虎相争,任凭哪方落败,跟他一个南梁奴又有何关系呢?”萧承衍双目眯起,凝向谢九棠,“除非他是父王的人,要借漕运案,替父王铲除郑氏外戚伸进户部的势力。”
谢九棠突然闭目,心底刮过狂风,激扬起无数疑虑的碎片。
她不得不承认,萧承衍说的没错。
阿絮不可能是南梁布进北燕的细作,因为南梁并不想真正激起北燕的党争,一旦引爆,燕王必会为按压朝乱,迅速立储。
一旦立储,东宫坐定,则北燕朝堂将会彻底洗髓,变得坚不可摧。
梁王并不希望看到此景,而是更希望北燕朝内东宫无主,党争暗流涌动,内忧外患。
如果阿絮是北燕安插进南梁的细作,那么“屠船”一事,便可完全说通。
可若落实“北燕细作”的身份,那么,数月前南梁惨败的永定河之役,又是否掺有阿絮的手笔呢?
兄长的战死……又与这个日日伴在她身侧的少年有无关系?
谢九棠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响。
‘以后我就是小九的兄长’。
这句话,又在颅内响起。
而这一次,漫上全身的,再也不是暖意,而似百足蜈蚣爬过喉间。
她踉跄后退扶住兵器架,恍惚看见数月前永定河畔的血雾里,兄长战甲被阿絮吐出的银丝缠成茧的模样。
蛊毒突然在经脉里翻腾起来,像有千万根银针在挑她的脉搏。
谢九棠猛地攥住心口,仿佛要按住什么东西般,俯身吐出一口黑血在沙地上。
萧承衍上前一步,扶住瘫软下的她,攥住她的腕,用力替她掐住关脉:“凝神!我去请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