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沉,何春花在前面带路,段浦生扛着装满茶叶的袋子,沿着小径走回老宅,两个妹妹在后面扶着,解长庭走在最后拿装着饭碗的篮子。
从这里看老宅的位置,段浦生知道他们住的地方位于整座山的半山腰,而现在,星星布满天际,老宅的位置点起了星星点点的烛火。
何春花拿扫帚扫了厨房的地,又拿洒水壶接了水弄湿了地面,铺塑料膜,再弄湿。她从段浦生手里拎过茶叶袋,双手抓起一把茶叶,零零散散又均匀的铺在塑料膜上。
段浦生看着何春花被茶渍浸染的棕红色手指,蹲下身学着她的样子将茶叶袋里的茶叶铺开铺完。
何春花头也不回,直接道:“你们先去吃饭,你们阿爸已经煮了面。”
东厢房的桌子上确实已放了煮好的面条,几滴油滴挂在面汤上,张栋树依旧不和他们同桌吃饭,板着一张脸继续处理手里的竹篾,砂纸打磨表面,杏白的竹粉在脚下堆了厚厚一层,他不时咳嗽,手里一推一回。
五个人坐在板凳上,灯泡晃晃悠悠,大的小的开始默不作声的埋头吃碗里的面。
何春花夹到碗底的荷包蛋,微微一愣,嘴里臭骂,温柔的脸上又浮现女儿家的娇俏,她将荷包蛋划拉两半,给两个妹妹一个分了一半鸡蛋。
解长庭也夹到了一个鸡蛋,他动作一顿,筷子划拉,给两个妹妹也一人分了一半鸡蛋。
何春花面色一变,嘟囔骂道:“这老头子!”
吃完后,解长庭将今天的碗筷一起放进水池里,他拿着丝瓜藤开始洗碗,段浦生站在他旁边,手里接过他洗的碗开始又一次清洗,侧头看了一眼带两个妹妹洗漱的何春花,两个妹妹洗好后乖乖回了房间关门。
门一关,何春花气势汹汹地敲了敲木墙,恼道:“你什么意思!”
张栋树磨着竹条,咳嗽了好几声,烦道:“没什么意思,我不懂你说什么。”
何春花翻了柜子,取出一截布拿剪刀剪了一块,她坐在靠楼梯的板凳上,一边缝着,一边气道:“那鸡蛋你不是故意的,就老大有,小的都没有,咱家养的鸡,几颗鸡蛋要分就都分,还要少这个少那个。”
张栋树停下动作,沉声道:“你不是也吃了嘛。”
何春花缝好了手里的布,是一块蓝色的布口罩,她将口罩扔到张栋树身上,冷笑道:“你那是真心给我的吗,你是为了堵我的嘴!”
张栋树攥紧布口罩,戴在脸上,声音从口罩里发出来闷闷的,他道:“知道了,知道了,倒了八辈子霉了,几个女娃娃生那么大气干嘛。”
段浦生收回了视线,将碗拿布擦干放进橱柜里,合了门,将筷子铺散在盆里晾干。
两人拿了盆,在厅堂压了压水井接水洗漱,张栋树看了他们一眼,抬手让他们先不要洗漱。
张栋树道:“你们也学着点,起码以后有口饭吃。”
“好。”解长庭净了净手,搬了两张板凳做在离张栋树不远的空地上。
段浦生摸了两块碎步出来,没动手缝,只用剪刀比了大概做了简陋的口罩,他将其中一个递给解长庭,自己戴上口罩坐到板凳上听张栋树将怎么做簸箕。
“后山的都是毛竹,竿厚,韧性足,好劈。”张栋树指了指靠主席像的那堆竹子,“竹子要什么样,看那些。”
段浦生观察那堆竹子,摸了一把,不光很长很直,还很硬。
“竹子选好了,还要把竹节和外皮都去掉,剩下的才是我们要的。”张栋树咳嗽了一声,闷声道,“早上你们也看到了,拿柴刀把这些竹子劈成竹条,就这么宽。”
张栋树抽出一截竹条,比了比,一段手指头大小。他又拿了两把柴刀,一把直头柴刀,一把弯刃柴刀,作势劈了劈。
张栋树问:“记住了吗?”
段浦生比了比尺寸,有所了解,回道:“记住了。”
张栋树朝解长庭问道:“根强记住了吗?”
解长庭淡道:“记住了。”
“你们两个,总要有一个人学会这手艺。”张栋树如此说道,他拿砂纸作演示,打磨弄好的竹条,“没磨好的竹条有毛刺,把毛刺去掉,后面弄骨架不会弄伤手。”
“后面的你们跟着我做。”张栋树这么说着,手里跟翻花一样,取了较宽的竹条迅速弄了个底座,横向排列还用线绳固定。
随后立马在底座的两侧竖立根竹条,隐约能看出是簸箕的边缘。竹条稍微弯曲,形成簸箕的弧形。
段浦生点点头,也取了几根竹条跟着一起做,他的动作明显要笨拙得多,弄了好一会儿,才制作好簸箕的的骨架。
“这里错了。”张栋树拿过段浦生做的骨架,重新调整固定,他提点道,“使点劲,别怕坏,这么容易坏的也成不了事。”
“好。”段浦生认真点头,睁大眼睛看清楚张栋树做的下一步。
张栋树将竹条横向和纵向交叉编织,底部有了一层网格状的竹底。又从底部边缘开始,将竹条向上编织,形成簸箕的侧面,边缘处依旧用竹条收口,整个簸箕边缘非常整齐。
段浦生一步一步跟着做,手里的簸箕也勉强是个簸箕。
张栋树又用较粗的竹条沿着边缘加固,他使了使劲,整个簸箕的结构十分稳定。最后拿竹条将底部固定牢固。
何春花从屋里出来,看到张栋树手里的成品,她夸道:“好看呐。”
张栋树没说话,拿过段浦生做的簸箕,调整不少了地方,他才松了松紧皱的眉头,和一旁的成品放在了一起。
何春花面色不好起来,拍了拍段浦生和解长庭的肩膀,催促两人洗漱休息:“还坐着干什么,上去睡觉!”
夜色见深,两人匆匆洗漱完,踩着吱吱作响的楼梯回了二楼的房间,解长庭坐在靠外侧的床上,看着手中的身份牌沉默不语。
段浦生趿拉着拖鞋,拖了上衣翻身坐在里侧,过了一会儿,掀开盖在解长庭身上的被子,闷不吭声的给解长庭的腿按摩起来,手下的肌肤温凉细腻,他一点点揉开久站造成的乳酸堆积。
解长庭将身份牌翻转,身份牌的面目直接摊开给段浦生看,他往后仰了仰,抬手捏了捏段浦生的后颈。
“应该和老宅的人有关。”
段浦生看了一眼解长庭,凑过去贴着解长庭的臂膀看那张身份牌,依旧是青山绿水为背,捧着个大西瓜,张根强。
“嗯。”段浦生轻轻蹭了蹭,窗外传来何春花烦躁的催促声,她从屋里出来,朝着楼上喊:“快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