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跪在青石板上,脊背突然像断了线的风筝般向前栽去,额头重重磕在墓碑底座,发出闷响。
许林凡手里的香灰抖落在地,惊叫声卡在喉咙里只见她双眼泛白,嘴唇迅速泛出青紫色,身体蜷缩着抽搐了两下,像片枯叶般瘫软在杂草间。
余书杰冲过去时,膝盖撞在供桌上的青瓷碗,碎瓷片划破他的校服裤,但他却感觉不到疼。
许林凡托住冯千千后颈,触到她皮肤异乎寻常的冰凉,像刚从井里捞出来的瓷器。
陈鹿茜手忙脚乱地翻找随身带的薄荷膏,防晒霜瓶子滚进烧纸钱的灰堆里,留下道歪歪扭扭的白痕。
“千千,一定是低血糖了。”
许林凡把冯千千抱得更紧,闻到她发间残留的蓝月亮洗衣液清香,那是外婆生前最爱用的味道。
李乐格抖着手往她嘴里喂温水,却有大半洒在她的领口上,洇出片深色的水渍。
墓碑前的电子香炉突然发出"滴"的提示音,香灰落下来,盖在冯千千无意识张开的指尖上,像撒了把寂静的骨灰。
“病人是伤心过度加上营养不良,然后导致的低血糖病发。”主治医生走出来,几个人连忙围上去。
许林凡悬着的心慢慢落了下来:“好的,谢谢医生。”
他来到冯千千的病床前,紧紧抓住她的手,眉头紧锁。
“我出去给千千买点吃的。”余书杰强忍着难过走出医院。
“我和老陈也去。”李乐格拉着陈鹿茜的手也跟着走了出去。
病房里许林凡的电话突然响起,他连忙走到楼梯间里接通。
等他接完电话再回病房的时候,却发现房间里面空空如也。许林凡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他在卫生间里找然后又到护士台问,却怎么也找不到冯千千的身影。
许林凡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各种冯千千可能会遇到的危险场景,他的内心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林麦得知后立刻报警,大半夜所有人都在寻找穿着病服的冯千千。
而穿着病号服光脚走出医院的冯千千,失魂落魄来到家门口的池塘前。
恍惚间她好像看见外婆站在池塘前看着自己笑,冯千千像丢了魂一样走向池塘。
余书杰骑着自行车在冯千千可能会去的任何地方找,但都一无所获。
许林凡找到外婆的墓碑却发现空空如也,他急得流出眼泪在原地跺脚:“不在这儿,千千,你到底在哪儿!?”
池塘的水已经漫过冯千千的腰,就在她整个人快要被淹没时,岸上一声大喊叫醒了她。
“千千!!”
许林凡发了疯似地跑过去,把冯千千从水里拉了出来。两个人在岸上面面相觑,许林凡紧紧抱住她舍不得松开。
“千千,你……吓……吓死我了。”
冯千千面无表情双手紧紧抓着许林凡的衣服,然后把头埋在他怀里放声大哭。
许林凡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的身上,然后打横抱起哭累后慢慢睡着的冯千千。
这一幕刚好被赶来的余书杰看见,看见冯千千安然无恙,他应该开心的,但此刻他的心里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他多希望能一直陪在她身边的那个人会是自己,他多希望能找到她的那个人会是自己。
睡梦中的冯千千一直紧紧抓着许林凡的手不肯松开,没办法他只能选择留了下来。
许林凡趴在冯千千的床边慢慢睡着,凌晨三点他睁开眼睛却发现床上空无一人。
许林凡连忙起身但双腿却麻了,他连滚带爬地走到客厅发现正在冰箱前找东西吃的冯千千。
“我……我有点饿了。”冯千千看见他尴尬地笑笑。
许林凡跑过去紧紧抱住冯千千,像失而复得了什么宝贝一样。
“你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那么心慌那么害怕。”
冯千千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许林凡的后背:“别担心,我不会再做傻事了。”
许林凡下厨给冯千千做了一碗西红柿鸡蛋面,她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一大碗面很快就见底,冯千千擦擦嘴角:“才两天没吃饭,感觉像很久很久都没有吃饭一样。”
“还要不要回去睡一会儿?”许林凡温柔地看着冯千千。
她摇摇头:“我想到院子里坐一会儿。”
“好,我陪你。”
两个人并肩坐着,阳台上空着的摇椅让她又想起外婆,眼睛忍不住红了起来。
“外婆最喜欢坐在摇椅上看星星,她说外公离开后就变成了星星。”
看着冯千千难过许林凡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但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千千,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我一直觉得我不算是低情商的人,但此时此刻我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到你。”
“你什么都不用说,只要陪在我身边就好。”冯千千把头靠在许林凡的肩膀上。
余书杰和白振飞连夜查到肇事逃逸的肇事者,但对方是有钱人家的儿子还花了钱买通无良律师。
“妈妈,千千外婆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好人不该是这样的下场。”
在家人面前余书杰忍不住哭了出来,余婉芸心疼地抱住他:“别担心,我来处理。”
余婉芸找了最好的律师打官司,肇事者由无罪释放改为有期徒刑十年。
法院门口冯千千一直在等,她是从陈鹿茜口中才知道余书杰拜托了他妈妈帮忙。
冯千千朝余婉芸和余书杰深深鞠了一躬:“谢谢,真的谢谢。”
余婉芸笑着扶起她,摸了摸她额前的碎发:“千千,那不是你的错,真正错的人已经受到了该有的惩罚。”
余婉芸温柔的话让冯千千的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她现在才明白余书杰为什么会那么好,原来是因为他有一个更好的妈妈。
为了感谢那些朋友的关心和陪伴,冯千千特意在家里面准备了一桌饭菜。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在我最灰暗无助的日子里,如果没有你们,我可能……”
陈鹿茜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千千,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不需要这么客气的。”
几个人一直到晚上才散场,冯千千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开。一转头却发现家门口的灯灭了,屋里面明明灯火通明但却安静得可怕。
竹椅在墙根发出吱呀轻响,那是外婆总垫着蓝布坐垫的位置。
月光斜斜切过椅面,落了层薄薄的灰,像外婆最后那床没叠整齐的碎花被角。
八仙桌上的搪瓷杯还盛着隔夜的凉茶,杯沿凝着圈褐色水痕,形状刚好吻合外婆抿嘴时的弧度。
铝制茶壶蹲在灶台边,壶嘴还歪向她习惯的右前方,掀开盖子,内壁结着浅黄的茶垢。
是她用了二十年的老法子,每次煮完菊普茶,都要拿粗盐擦三遍。
廊下的竹筛子里摊着半把桂圆干,外婆总说‘晒干了给千千熬粥’,现在果肉缩成深褐的褶皱,像她掌心的纹路。
洗衣盆还泡着几件旧衣裳,蓝布围裙浮在水面,口袋里露出半截老花镜绳,在风里晃啊晃,像她生前总在脑后晃荡的银簪。
推开卧室木门,樟木箱盖留着道缝,露出半块印着牡丹的红绸布,那是外婆压箱底的寿衣料子。
五斗柜上的搪瓷缸里插着几支塑料菊,花瓣落了两片在梳妆镜前。
镜面映着她去年给千千编辫子时的位置,木梳还斜倚着镜框,齿缝里卡着几根灰白的头发,像沾在青瓷上的霜。
暮色漫进来时,缝纫机突然在阴影里发出嗡鸣的错觉,可踏板旁的蒲团还留着凹陷,仿佛她刚起身去添灯油。
冯千千摸向墙根的开关,灯光亮起的刹那,瞥见衣柜玻璃门里晃过个佝偻的影子,是外婆常穿的月白褂子,正被穿堂风轻轻掀起衣角,像句没说完的乡音。
家人的离开从来不是一道待解的题,而是嵌进生命里的缺口。
有人终其一生都在试着填补,却在每一个晨昏、每一件旧物旁,忽然发现这道疤永远带着新鲜的疼。
那些未说完的话、未递出的茶、未挽住的臂弯,都成了时光里悬而未决的省略号。
让人在某个相似的瞬间突然溃不成军,才明白有些告别,本就是人生无解的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