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手一挥,随着安排了个由头,态度万分敷衍,而在叶莲看来颇有委曲求全的意思,仿佛是她在差使他出言行事。
她唯恐李兰钧下一瞬就变脸,治她的不敬之罪,“是……”
李兰钧一副了如指掌的模样,上下扫她两眼,又将心神放在笔墨上。
假意拒绝,还是要他哄着才收下。
这坏丫头心思真是缜密无比啊!
他正自得于自己对她的无上宠爱,殊不知在旁人看来只是他气急败坏前的片刻宁静。
笔尖上墨珠凝成一滴黑泪落在宣纸上,纯净无瑕的米白上点了一点墨黑,李兰钧心不在焉地落笔,笔墨跟着心思写下一个龙飞凤舞的“莲”字。
他在最后一笔时才惊觉失神,却已走笔到了末尾,这字的底座就泄了气一般软弱无力地支撑着整个字,一眼能瞧出的笔力差误。
而作者本人也确实心虚,他做贼似的忽然转头,见叶莲看着字无动于衷,于是更加羞耻了。
他抓起宣纸捏成一团,又不放心地展开撕成碎片,尽数淹入砚台之中销赃灭据。
“看什么看!”李兰钧撕完纸,朝叶莲底气不足地喝道,“我一不注意你就想犯事?”
叶莲被他一喝,受惊地抬起头与他对视,目光接触到后又慌忙低头,“奴婢知错了!”
她没读过书习过字,天然对文字有着强烈的好奇,忍不住用余光看了几眼案上陌生的字……她明明看得小心,怎么会被李兰钧发觉呢?
“错了?你就会说这句!”李兰钧为掩羞色提着嗓子道,随后又心虚下来,“……看到什么了?”
若是她敢说半个他不想听到的字,就把她拖出去吊在树上,让雪埋个干净!
李兰钧意欲堵住叶莲之口,至少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叶莲张着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看到一堆画一样的字,还是说李兰钧本就在作画?她左思右想,最后干脆直接承认,“少爷,奴婢什么都没看到……”
看不懂不就等于什么都没看到,她觉得这个回答十分妥帖。
“我不信,来人……”李兰钧咬牙切齿。
“奴婢不识字啊!”叶莲欲哭无泪,扑倒在地上鸣冤。
此话一出,李兰钧的面容立即平静下来,他变脸比变天还快,一副心平气和的模样松懈着点头道,“哦……不识字啊。”
“不识字好啊——若是让我知道哪天你突然就识字了,就把你这张谎话连篇的嘴一针一针缝起来……”
李兰钧“突然”二字咬得极重,像是在嚼烂她的筋骨一样,他阴恻恻地笑着,吐字又慢又重。
叶莲抬头仰视他,觉得李兰钧看上去比鬼还阴森可怖。
他说完面色又平静下来,仿若无事地道:“备纸笔,磨墨。”
侍女们听到他的吩咐,解冻了双腿凑上来轻声忙碌,叶莲跪在地上,没有李兰钧的指示她不敢乱动。
“你起来,差两人同你一起出去采买,日落之前我要见小厨房开火。”
李兰钧斜睨她一眼,淡淡道。
他还记得昨日叶莲说小厨房缺物的事,叶莲眨眨眼莫名觉得体贴。
但要将这词放在李兰钧头上,她又觉得自己想必是疯了。
“是,奴婢这就去。”
叶莲应声,但找谁去一同采买,她拿不定主意。
虽说她名义上是大丫鬟,但北院一帮人显然并不服她,她处境尴尬,差遣谁都不合适。
她一边退下一边苦想,李兰钧见她愁眉不展,心有灵犀地开口:“你、你,同她去。”
他伸出手指点了两个站在门口的丫鬟,放下手后眼珠一转去看叶莲的反应。
叶莲脚下一愣,旋即转过身颔首行礼,“谢少爷!”
她眉梢微微上扬,面上愁容刹那间不见,嘴角不自觉带上了笑意。
李兰钧见她眉眼盈盈,像寒冬久违的暖阳一般,心头泛起微波涟漪,他只用张张嘴就能讨得她的笑靥,小丫鬟的心思竟是如此简单便能参破。
她的手又小又软,李兰钧覆手去捉时也不多挣扎,肌肤传来的温暖比汤婆子还舒服……
他要等,等到那帮奴婢开始如他所想为非作歹,他再跳出来捞她一把,就可心安理得地讨要报酬了,该讨些什么呢?
李兰钧这会儿功夫,神思又不知飞往哪座巫山,他定定看着那堆被侍女挑出来的碎纸,仿佛从中能瞧出一个青衣人影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