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拔弩张之际,有男子拨开渐聚的人群朗声道。
李兰钧铁青着脸回头,果然见杨遂携夫人走到摊前,面上端着和煦的笑容。
天不遂人愿,他都躲到摊铺中了,却还是无意招来这位瘟神。
“通判大人?”摊贩的语气转了十八个弯,竟然恭敬起来。
想必是杨遂长了张让人难以忘怀的马脸,小贩都记着他的相貌。
李兰钧不免在心里暗自贬低道。
“您若是要,白送也成。”摊贩一直板着的苦瓜脸终于舒展开来。
“给他就白送?我看你方才大义凛然的样子,还以为是个有脾气的侠士,如今看来只是看人下菜碟,未免也太会奉承了些。”
杨遂还没来得及接她的话,李兰钧就抢先冷笑道。
他开口即是阴阳怪气,一张嘴像漼了剧毒般尖酸刻薄。
“哈哈,贤弟说话真是十分辛辣。”杨遂不怒反笑,表现出他的大度做派。
李兰钧阴沉着脸,并不搭腔。
“通判大人于我有恩,便是要一整个摊子的物件我都给,”摊贩眼珠一转,看着李兰钧又变了个脸色,“反倒是你……千金不卖。”
“你……!”
“好了夫君,是人家先来的,我们就不要夺人所爱了,”一旁静静等候的杨夫人温声开口,她扯扯杨遂的衣角,再看向摊贩时面上带着微笑,“许姑娘,这位公子既然说要买,定是欣赏你的手艺的,或许只是嘴上的话不中听,大家和气为贵,不要砸了自己的招牌才是。”
杨遂闻夫人开口劝和,自然没了后话,笑眯眯地顺着她的话道:“夫人说的是,我就不凑热闹了,二位随意?”
“这扇子有天大的好,李某无福消受,通判大人自便。”李兰钧向来不知退让为何物,出口即是满嘴刻薄。
他说罢,气愤地甩甩袖子离去,叶莲左瞧右看,亦步亦趋地走到他身后。
“世上竟有这样不通情理之人,果然是不知天高地厚。”杨遂冷哼一声,在背后啐道。
“夫君,方才那位是……?”杨夫人难得见他失态,好奇地问。
“知府大人的三子,如今在府衙当差,还是我麾下的幕职官。”杨遂收了脾气,转头跟她仔细说明。
杨夫人听罢,慢慢用手帕掩住嘴,吃惊道:“那不是……夫君说过的故人?你们竟有如此的缘分。听闻三公子身体孱弱,方才一看却瞧不出什么来,比常人还跳脱几分呢!”
“他啊,就是个活阎王。吊着口气还能上蹿下跳的,满城除他无二了。”
杨遂一说到李兰钧便是深深的嫌恶,恨不得踩上几脚心头才舒畅。
这边活阎王已坐上马车,咬牙切齿地瞪着帘边露出半面的冬青。
“回府报个信而已,耽搁了如此久?”
李兰钧引出话头找时机训斥他。
“老爷夫人叮嘱了许多要事,奴婢这才晚到好久。” 冬青老实交代道。
“什么要事?”
冬青顶着他的恶视,讪讪开口禀报事宜:“老爷说近日在安排您升迁之事,让您静候着。夫人那边……骆小姐来信,入秋后就抵达扬州回府了。”
“去岁即说要回来,一拖再拖,又变成入秋,她莫不是做道姑有了瘾,想承袭那破道观的衣钵了!”
前一句李兰钧没当回事,他爹要纵横谋划的事情,向来缓慢如虫蠕。而后一句事关婚姻大事,李兰钧登时就来了怨气,半是迁怒半是不满地怒斥道。
“骆小姐身体娇弱,说不定是耐不了酷暑……待她秋日归来,府上就可开始操办嫁娶之事了,也了了少爷的一桩心事不是?”冬青见他正在气头上,忙婉言安慰道。
却不知马屁拍到了马腿上,惹得李兰钧更是烦躁:“这又是我的哪门子心事?满城尽知我急着将自己推售出去,连你也这样认为么!”
“奴婢失言,请少爷息怒!”冬青垂首认错,面色一片惨白。
车厢内没了声音,半晌才飘出来一个气若游丝的“滚”字。
叶莲坐在车架上,听完他们的对话后微微一顿,收敛情绪低头去看踏出不少灰土的马蹄。
兴尽而归,一路上零星几个行人,马车行在宽敞的道上,车轮压在地上摩擦出沉闷的滚轮声,除了蝉鸣几乎没有其余声响,车厢里的人沉默,车厢外二人更是一片寂静。
正头娘子就要回来了,她这个没名没分的小丫鬟既不是通房,又不是妾室,在南园却成了众人皆知的“暖床丫鬟”,位置实在是尴尬至极。
叶莲勾起指头一下一下地抠着,那些惬意温情散去过后,她又变得十分惶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