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终沈长风还是没让人扶,他气急了将那床柱子直接掰断了,拿着正称手,权当竹杖用了。
清晖堂距离库房并不远,然而刑部那几名官吏等了半天都没见到人影,哈欠连天时忽看见一个浑身缠满白布条的怪物出现在假山后面,只见那怪物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脸上青红交加,血痕斑驳,最可怕是那双眼睛,怒目圆瞪,眼球突出血红一片,像是夜叉阎罗来索命一般。
离得最远的一个白胖小吏最先反应过来,怕极了会被认出来忙低下头,低声道:“别看了,别看了!”
其余人听了周二提醒才意识到这头怪物乃是沈长风,虽说他没了爵位,但他的恶名在外,即便受了伤还是没人敢小觑,说知道他发起狠来会不会将他们宰了泄愤?
倘若他们再认真看看就能发现,沈长风以这样的速度移动的话,能在他们孙辈出生前追上他们都是好的了。
几名官吏看见人来了,便开库清点财物,皂吏按着名录一一将物什搬走,一挪那装着银两的箱匣,觉得不吃力,欸了声:“不对啊,怎么屁轻屁轻的?”
众吏狐疑,围将过来,这箱笼的银两照说应有一两百斤重,怎地会这般轻?打开箱笼一看,面上那层银锭还是好的,往下一掏,竟全是秸秆棉絮之物!
几名官吏更觉古怪,取来账本一对,原是前些时间这私帑库房的银子都拿去做营生了,林媚珠开了十几件铺子,有客栈酒楼、有玉料布匹铺子、亦有药材胭脂铺子,而这些铺子进项无一例外都是严重亏损,林林总总加起来,竟赔了三千两!
这么大一笔数目!不到两个月的时间!竟全亏了!这也太能亏了吧!
可观王府众人反应,他们对此分明是不知情的!
沈长风听着左右念着账本,回想起林媚珠秉烛翻看账本眼神闪烁的模样,原来那时候她在心虚啊?他忽然放声大笑,笑得众人一头雾水。
这段时间林媚珠就和初七一块在同一间客栈下榻,周二也是见过她的,此时不禁暗自咂舌:没想到十一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下手这般狠啊?她这般戏耍这个活阎王,会不会惹祸上身?
沈长风笑得五脏六腑都在颠着疼,缓了几口气,觉得又有些别的东西在挠着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又酸又痒的,他的眼神慢慢柔和下来,有些落寞有些怀念道:“她好聪明啊。”
沈总管愁眉苦脸的,跟着颔首,反应过来沈长风说了什么,无奈苦笑又点了一下头。怎么不算聪明呢?沈总管知道那些铺子地段好人流大,生意红火,是绝不能亏本的。林媚珠能瞒着这么多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沈长风名下财物偷了干净,确实挺聪明的。
假使沈长风听到这话,肯定会觉得不对,妻子拿丈夫的东西,怎么能叫偷呢?
即便她不拿,他也是要送她的,人没了,这些身外之物也没意思了,倘若这些黄白之物能让她展颜一笑,他心中愧疚亦可稍减几分。
沈长风坐在藤椅上慢慢伸长了腿,仰面躺下,勾起嘴角,沐浴在斜阳的脸甚至有几分惬意,他与有荣焉喃喃自语:“她真的好聪明啊。真不愧是我妻。”
也没人敢提醒他这话的不对。周二觉得好牙酸,又疑心他是不是摔坏了脑袋。
那几名官吏兴冲冲地来,蔫巴巴地怀揣着几十两银子并几个装着衣裳印信的零落箱笼走。
沈长风晒了会太阳,脸上有了些血色,只是表情仍淡淡的。
王府外有人吵了很久,似乎有人打起来了。但他始终两耳不闻窗外事,沈总管火烧眉毛般跑了几趟也没见他有过问的意思。
“郎君,玉仙楼、八仙楼、蓬莱阁……都派人来讨银子了,这是他们递来的账帖。”
从前沈长风在外吃酒用饭从就没人向他要过银子,多是别人抢着给他结账的,如今失了爵位,他欠下的钱款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他一夜之间欠下一屁股巨款,尽管好些地名他甚至听都没听过。
沈长风眼皮不动一下:“给他们便是。”
话音刚落,想起来自己是穷光蛋一个了,又说:“打发他们走,会有人贿赂我的……”又忽然想起自己丢了官职,默了默,问:“东库房那边……?”
沈总管道:“王爷说数目太大,要用东库房的银子,要请示长公主。”
沈长风嗯了声,那便是没有了。
沈总管觉得现下即便是天塌下来,沈长风还会说正好缺个棺材板当棉被盖了,他浑身散发破罐子破摔的淡淡死人味道。
沈总管脸上讪讪的,“护国寺也来人了,问世子什么时候给佛像重塑金身。”
“其余的倒也还能敷衍拖延数日,就是有个盐商说自己受人诓骗买下了西山猎场,您知道的,那猎场早年被皇家收了回去,早不是咱们的了,他闹着要咱们赔款,不然就得告官……”
沈总管不由叹息:不用想也知道这西山猎场是谁转卖出去的。只是从前世子妃一向待人亲和,怎地到了世子这里,就做得这般绝情呢?
私自赁卖皇庄土地是一等一的罪名,严重者可是要受凌迟之刑的,外头不知多少人等着找沈长风痛处,若是闹到官府,那些政敌不得将他往死里整?
再看沈长风,果然已缓缓蹙紧了眉头。